“开棺验尸?他还真敢想!”
乱妖瀑,千尺大瀑倒垂如墙,周围山青叶绿生机盈然,内里深幽清净繁忙有序;正当中,白帘如刀劈坡断面,分割出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作为灵修的主要驻扎地,乱妖瀑是个喧闹中透着宁静的地方。喧闹因瀑布无眠无休,轰鸣声胜似雷鸣;宁静同样源于此,因为除了轰鸣,人们很难听到别的声音。
只有一种声音的地方必然宁静,只要停留的时间够长远,习惯水声便能体会到那种万籁一声的别样安宁,心胸亦为之开阔不少。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当修士适应了在涛声伴随下修炼后,许多人得到突飞猛进,还有一些人停滞已久的境界出现松动,日渐感受到再次突破的契机。
当丹药失去效果,当打坐不再有用,当感悟全无着落之后,修行路并非真的完全断绝。乱妖瀑狂暴而且凶猛,如一把蛮不讲理的扫把,将心里的杂念通通强行驱逐,进而实现另一种静心。静心之地生机和谐,周围万物灵性宛然,草木鱼虫,鸟兽山石皆含大道,看到、听到、闻到皆为天籁,焉能不为所动?
这就是修行。
这就是机缘。
自然神奇,造化万千,其神奇非任何道法所能比;假如将这座瀑布移去,代之以任何人造巨声,断无此玄妙效果。多年以来,灵修日益感受到乱妖瀑的珍贵,精心维持环境不损,渐渐将其当做一种奖励,专供破境修士、以及重要人物使用。
有了人,有了法度,灵性十足的乱妖瀑更增厚重,多出一项过去没有的气质:庄严。身处其间,人们感受到一股日益增长的威慑,不知不觉便会收敛气焰。思及长远的话,这里终有一日会变成圣地般的存在。为无数人向往。
因为所以,乱妖瀑在轰鸣中呈现别样平静,且随着时间流逝日益稳固;纵使传送被毁、狼堡大胜那样的消息传来,亦不能将这种平静彻底撼动。
然而有一天,当曾为道院骄傲的夜莲来到乱妖瀑,向道院各位主脑陈述一条要求的时候,乱妖瀑的平静就像镜子一样被打破,爆发声声咆哮。
“肆意妄为,当道院是什么地方!”
“萧十三郎怎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是不是疯了!”
“魔族天生狂悖无伦。萧十三郎灵魔双修。是不是出了岔子?”
“说出这样的话。他竟然不肯亲自到场,简直视我等于无物!”
“难道因为过去小有微功,他就当道院是自己家不成?就算是自己家,难道可以凭一些莫须有的猜想去刨祖宗的坟!”
“此例绝不能开!”
“此事必须严办!”
“此子务必严惩!”
二十七家分院教习。其中包括七名分院院长,与多达数十名新老学子代表,近百人中除极个别保持沉默外,一边倒发出质问、斥责乃至怒吼。道道利箭般的目光集中在替萧十三郎传讯的夜莲身上,神情再不似以往那样欣赏仰慕,而是带着质疑,或干脆表达愤恨。
“夜仙子聪明一世,怎么能做出这等蠢事。”
“仙子前番遭遇磨难,是不是心智受损尚未恢复?”
“听说仙子战场进阶。此事神奇固然令人羡慕,然而世人皆知后患无穷,为何不选择安心静养调理修为,反而为虎作伥。”
不招人妒是庸才,这句话如果反过来讲。就变成英才必招人妒。以往,如十三郎、夜莲、齐飞乐洪涛哦啊等人高高在上,寻常修士不便、也不敢随便表露心中的那点阴暗,一旦事情有了变化,当有机会站在高位、以堂皇的理由表达愤慨时,很少有人愿意放过。
化神之后的夜莲再度蜕变,飘渺神圣比以往程度更甚,让人不敢逼视。然而人心就是这样,亵渎神圣从来都是人人都无法彻底消除的本质*,一番就事论事的反驳后,现场很快演变成一场对人不对事的声讨与责问,直至成为*裸的攻击。
“仙子不要忘了,如今的你是仙灵殿圣女,而不是我道院学子。”
“仙子选婿之日在即,莫不是心中早有所属,甘心沉沦魔道。”
“既然是这样,仙灵殿又何必高调宣扬,戏耍天下英雄。”
“呵呵,不知道飞殿下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会怎么想。”
“何止。有人私下里说,乐洪涛之所以背族作乱,根本原因就在于......呵呵,大家心里有又数,就不用说出来了。”
声讨如潮水涌向当中,被一张张愤怒面孔与一张张开合的嘴所包围,万世之花充耳不闻,视如不见,立而不动,连目光都未移动分毫。
渐渐地,发泄过后的人们逐渐安静,位高权重的大佬察觉到自己有*份,纷纷收拾颜色,将身姿重新端正。被誉杰出的人心生畏怯,叫嚣声浪渐渐低沉,将阴沉或者阴毒的目光收敛。还有那些无欲无求跟风嘲骂之人,早已悄悄退居人后。
声浪平息,现场死一样的安静。
夜莲没有因此改变,也未因此得意,静静朝当面三人施礼,说道:“话我已经带到,请三位老师定夺。”
听了这句话,周围人脸上的神情均有些尴尬;他们此刻方才意识到,夜莲一来就曾表明态度,只为传话,不含观点。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无论过去还是当前,没有人敢说萧十三郎是道院之敌,夜莲身份更非寻常人所能比,仅仅传个话便被近百人如此羞辱,明显做得过了。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是夜莲,谁叫他是萧十三郎?
这就是人心,人性,人情。
......
......
“萧十三郎为师查案,其心可以理解,其情可动人悯,然而......”
此时的乱妖瀑,共有道院三大尊者,以雷尊为首坐掌大局。待周围喧嚣落定,百人目光汇聚中央之后。左侧道尊首先开口表达意见,淡淡说道:“剑尊为道院鞠躬尽瘁,若连其墓都不能维护,我等枉称道院,死已不能得到安宁。”
右首狂尊须发如针,紧跟道尊说道:“查案不是乱来,不能学疯狗狂吠四方乱咬。”
五雷尊者居中稳坐,目光低垂不知在思索什么事,没有轻易开口。
相比当年,为外域之战耗尽心力、且负伤的雷尊明显苍老不少。两鬓须发渐呈霜花。面色亦有些苍白。但这丝毫影响不了其气度威严。平平淡淡坐在远处,给人的感觉便似君王统御群臣,身体如传功崖一样厚重高峻,难为风浪所侵。
道尊狂尊先后表态。对面夜莲朝两人分施一礼,再向中央说道:“老师的......”
“仙子错了。”
五雷缓缓抬起目光,说道:“道院之中,师徒只是名分,并无传承之意;仙子身为圣女,当以维护仙灵殿荣耀为己责,老师这样的称呼,今后不用再提。”
夜莲坚持施礼,说道:“夜莲曾在道院修行多年。教导之恩不敢稍有遗忘,老师......”
雷尊轻轻摆手,说道:“记不记恩是仙子的事,如何看待是另一回事,仙子纵以我等为师。本尊亦不能当仙子为徒。”
稍顿,雷尊说道:“这是道院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