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十月深秋,延绥镇巡抚杨大人代表朝廷,正式接见了北虏使者首领孛忽罗,并提出叫酋首满都鲁接受朝廷册封,如此才同意朝贡。作为识时务的褒奖,朝廷将允许在榆林开边市,但每次边市只准许北虏一部参加,由满都鲁指定。
这些大事,孛忽罗当然做不得主,他从杨巡抚这里领了意见,便快马加鞭回到北边,将消息传达给可汗满都鲁。
榆林城里都知道,如果满都鲁真同意受册封,那下一波使者到来的时候,才算是这次大戏正式开场,那时将有数不尽的利益纠葛在其中牵绊缠绕。
送走孛忽罗后,巡抚都察院忽然就消停了下来。杨巡抚每天签公事,崔师爷每天看公文,方应物每天不是上课就是督工。
这一切叫汪芷、彭指挥等人摸不到头脑,很是不明白。
虽然被方应物从中作梗,汪太监和彭指挥一时无法勾结起来,但两人那都是看着对方眼热。汪太监知道她需要彭指挥为爪牙,不然就会[][]有被架空的可能;彭指挥也知道他需要汪太监,不然连方应物都可以狗仗人势将他压得死死。
按照镇守太监张遐的主意,干脆壮士断腕,将镇抚司薛镇抚、卫仓赵大使、公馆刘管事这几人当替罪羊推了出去,让巡抚自行处置。
如此可以彻底了结最近这段腻歪事情,方应物再也不能拿着把柄攻击彭指挥了。彭大人摆脱嫌疑缠身后,自然就放下包袱轻装前进。
但名单交到巡抚那里,就好似石沉大海,没了回音,也不说处置,也不说不处置,就这么拖着没动静。
这很让出主意的张太监犯嘀咕,杀人不过头点地,巡抚衙门这样有点不讲规矩啊。但此时方应物没有功夫去搭理这些事情,他心思都放在孙敬父女身上。
话说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卫仓哪里还敢刁难孙氏父女。所以孙敬也领到了代表完纳军粮的回票,已经可以打道回府了,但这可不是方应物所希望的。
孙敬和孙小娘子前几天为了安全住进巡抚行辕外院,就在方应物隔壁。这rì方应物自掏腰包,置办了一桌在榆林城堪称丰盛的酒菜,就在孙敬所住堂屋里摆下宴席,此外还请了孙林前来作陪。
三个男人围桌而坐,但根据习俗女人不能上桌,所以孙小娘子只好自己坐在里屋,竖起耳朵听着外面动静。
“那汪太监权势熏天,他已经看中了你女儿,幸亏我机智,临机应变说你女儿在我身边使唤,这才断了他的念想。
你们如果离开,只怕仍是逃不出汪太监魔抓,难道你真想把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到太监身边么?那一辈子可就毁了!”
这是方相公的声音,如花似玉是说她吗?孙小娘子脸sè红了红,心里美滋滋的,读书人就是会用词。
“阉宦又能干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那些公公经常拿身边女子去招待客人而已。三陪知不知道?陪喝陪玩陪睡!你觉得无所谓?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孙小娘子听在耳中,忍不住暗“呸”一声,这方相公有时候说话真是不知羞,偏生还总是一本正经的,可恶的很!
再说自己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凭什么替自己万万不能接受?难道他心里有什么想法了?
“孙老爹你回去还能有什么事情?你都这把岁数了,小娘子也长大chéng rén了,总不能一辈子都辛辛苦苦运军需,也不能还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继续跟着你当苦力罢!这是暴殄天物呐。
所以建议你趁早另想个其他营生,我看这榆林城新建几年,遍地都有机会,何妨多住一阵子。”
再次听到如花似玉这个词,孙小娘子心里又美了一下,仿佛百听不厌。随后她又想道,方相公明明是在与父亲说话,为何句句都要提到自己呢?
这是不是就是那句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那自己该怎么办?身份又差的这么多孙小娘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了。
却说在外间屋里,孙敬瞥了口沫横飞的方应物一眼。他也算在外闯荡的老江湖了,方应物这点心思岂能看不出来?但他拿不准,所以也就一直装糊涂,并不点破而已。
方应物想留人,那没什么,但闭着眼胡吹大气就太贬低他们父女的智商了。榆林城这种苦哈哈地方,能有什么机会?
所以孙敬很直白的说:“此地与兵营有什么两样?外面就是边墙,边墙外就是沙漠。达贼来来往往,也就这几年安生了点,能有什么机会?再说我已经惹到了榆林卫,留这里不会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