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2 / 2)

折腰 蓬莱客 3802 字 2021-05-04

除了南方蛮夷,中原只剩汉中乐正和刘琰小朝廷这两股政权了。

乐正兄弟内斗,大梁指日可破,刘琰如今更是近在眼前,如同瓮中之鳖。

灭刘琰,破大梁,从此以后,天下归一,马放南山,一个崭新帝国将从废墟上矗立而起,不用再苦于征战槊血满袖,如何不叫人满怀期望,热血沸腾?

“魏逆听着!这些岛民乃无辜民众,陛下本也不欲为难,奈何你咄咄逼人!倘你军士再靠近一步,我便杀光岛民,与你决一死战!”

梁济用尽全力,朝着对面数十丈外的魏劭放声喊话,话声混着身后岛民的哭泣求告之声,随风送了出去。

魏劭停了脚步。

号令官渐次递令,很快,四周的喧杀之声,安静了下来。

“立刻让出通道,送陛下上船——”

梁济情绪激动,挥舞着手中长刀,继续喊话。

雷炎从近旁一个步弓手处接了张铁弓,拉满怒弓,力透弓背,瞄准后,倏然射出了一支箭弩。

羽箭带着穿裂空气的呜呜之声,朝着远处高地上的那个人影射去,梁济心口中箭,狂叫声里,倒地而亡。

“刘琰军士听令,我主公知尔等听命于人,身不由己,此刻归降,赦尔无罪!若再负隅顽抗,一并诛杀!”

雷炎充满中气的声音传来,不怒自威。

“归降!”

“归降!”

四方军士亦整齐附和,声若惊雷,震人耳鼓。

穷途末路,四面被围,主将暴死于面前,最后仅剩的那十几个卫兵,坚持到了此刻,意志彻底崩溃,在一声声的促降号令声中,慢慢地后退,一人突然转身,面向魏劭方向跪地,高举手中兵器,剩余纷纷效仿。

魏劭军士欢呼四起,继续朝着高地,慢慢围拢而来。

苏娥皇面庞扭曲,目光狂乱,忽夺过一个渔妇怀中正哇哇大哭的婴儿,高高举起,嘶声喊道:“魏劭听着,你再不放行,我便摔死这婴儿!你就不怕这冤死亡灵恶报到你的孩儿身上?”

雷炎大怒,对着魏劭道:“这恶妇实在歹毒。末将先射死她再说!”

魏劭望着状若疯狂的苏娥皇,慢慢地摇了摇头。

忽此时,一旁立的僵硬笔直的刘琰似活了回来,厉声道:“魏劭!你先夺我妻,又夺我天下,我与你势不两立!今日我亦自知,不敌于你,只是如此败于你手,我非但不甘,更是不服!你不过借着父祖的基业横行天下。我却有什么?我虽出身皇室,从前并无半分倚仗,全凭了自己苦心经营!我恨苍天不公!倘若我亦如你,有大好基业可以倚仗,我何至于一败涂地到了今日地步?这些岛民,我亦不愿再为难他们!我可以放人,你可敢与我单独决斗一场?我若再不敌于你,死而无怨!”

苏娥皇一惊,回头怒骂:“刘琰,你这无用之人!你疯了不成?你想死,莫拖累到我!”

刘琰恍若未闻,又吼道:“魏劭,你可敢应我的话?”

魏劭凝视了刘琰月光下的身影片刻,忽大笑:“有何不能应?”

他身旁的雷炎和水师都督无不吃惊,劝阻道:“刘琰不过一垂死之徒罢了!杀鸡焉用宰牛刀,主公万金之躯,不必应战!”

魏劭摆了摆手,朗声道:“众将士听令,我与刘琰决斗,生死各安天命,我若败于他手,他可自行离去,尔等不得阻拦!”

他说完,便手握长剑,迈步朝着月光下的一片空地大步而去。

刘琰亦执剑,在身后苏娥皇的恶声诅咒里,朝着空地而去。

……

月光如水,涛声拍岸。青锋出鞘,划出一道森冷剑芒。

刘琰大吼声中,朝着对面的魏劭冲了过去。

这数年间,他除了苦心筹谋大事之计,更是卧薪尝胆,刻苦习剑,与武士格斗。

无数个深夜,他闭上眼睛,便会想起当日自己被陈瑞一杆长戟压于雪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劫走小乔狂笑扬长而去的一幕。

倘若当年的自己能有今日之能,那样的耻辱一幕,决计不会再次上演。

而他面前这个男子给他带来的羞辱和仇恨,更是远胜于当年的陈瑞。

他双目通红,咬牙切齿,用尽全力,剑剑都是不顾性命的搏杀。

杀了他,即便自己和他同归于尽,也是在所不惜。

然而,上天仿佛总是讥嘲讽刺他,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也依然如此。

刘琰最后的疯狂幻想,断绝在了魏劭的剑下。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断裂之声,刘琰手中长剑被绞断,剑身裂作三段,迸溅了出去,其中一段不偏不倚,插入了刘琰的左腿膝盖。

刘琰闭了闭目,睁开眼睛,看到魏劭手执长剑,立于他的面前。

月光之下,他的双目发着幽幽的寒光,忽然让刘琰联想到了索命无常。

刘琰的牙关,开始微微地战栗。

就在片刻之前,那些支撑着他和魏劭决斗的所有慷慨、悲凉、愤怒以及由此而来的勇气,仿佛正在迅速地离他而去。

他不愿表现出恐惧,但是这一刻,他却实实在在,忽然又悔了。

或许苏娥皇说的对,以岛民性命为要挟,说不定他还能逃出去,日后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他的心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但是这念头还没来得及成形,胸口一阵刺痛,魏劭手中的长剑,已经刺入了他的心口。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锋利剑刃,刺破了他的衣裳,刺入了他的皮肉。

“蛮蛮是我刘琰的未婚妻……天下是我刘家的天下……”

他笔直地立着,脸色苍白,从齿缝里,一字一字地挤出颤抖的话音。

魏劭神色冷漠地望着他痛苦至扭曲的一张脸,剑刃准确地插入两道肋骨中间,慢慢地刺向那坨被保护着的跳动心脏,一寸一寸,就在剑尖快要触及骤然加快收缩的那坨血肉时,停了一停。

“刘琰。”

魏劭冰冷的声音,飘入了刘琰的耳中。

“我不敢说我魏劭何德何能,比你更配的上蛮蛮,比你更有资格做这天下的皇帝。但有一件事,我是万万不会做的,那便是为了一己之利,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勾结匈奴,以汉人之地,结外族之好。”

“你虽自称汉室帝王,只在我眼中,根本不算什么。我之所以亲自渡海追击你于此,乃是不亲手杀了你,我意难平!”

话音未落,他猛发力,剑刃深深刺入,透背而出。

刘琰只手紧紧捂住不断往外冒血的胸口,双目圆睁,唇微微翕动,身体剧烈颤抖。

魏劭拔剑,伴随滚烫热血随着剑尖喷洒而出,刘琰大呼一声,仰面倒地。

魏劭微微低头,面不带表情,看着刘琰在地上痉挛的躯体。

直到那具躯体渐渐停止不动,他闭了闭目,方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视线投向瘫坐在地上的苏娥皇。

苏娥皇蓬头散发,裙摆上满是污泥,她手中还紧紧持着那个啼哭不止的婴儿,在魏劭无比阴冷的目光注视下,惊恐地放在地上,下意识爬着后退,退了几步,挣扎从地上爬了起来,掉头便跑,却被身后的军士挡住了去路。

她忽失声痛哭,跪地朝着魏劭爬了过来,颤抖着伸出那只沾满了污泥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腕。

“二郎!我知道错了!从前怪我蒙了心肝,做出了猪狗不如的事……可是我做哪些,都是出于我对你的爱慕之心啊……二郎,从前你已对我施过重罚,求你看在从前的情分,饶了我吧——”

她仰头望着魏劭,眼泪顺着面颊从那张已经扭曲变形的黄金面具上不断滚落。

魏劭慢慢俯身,手朝她面颊探去,忽将她那张面罩整个揭下,五指一捏,蝶罩在他掌中迅速变形,捏成了一团。

苏娥皇尖叫一声,慌忙以袖遮面。

魏劭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摊开五指,金团噗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魏劭转身,大步离去。

“诸位乡民听好,中原已平定,天下归一,往后再不会有战乱!你们若愿回归家乡,可乘主公战舰一道上岸!”

雷炎命军士解开缚住岛民的绳索,说道。

岛民们起先不敢置信,很快面露激动,交头接耳一阵,便纷纷冲着魏劭背影下跪,高声感谢,相互搀扶着,赶回家中收拾家什跟着上船离岛,回归家乡。

……

小乔睡到半夜,忽然醒来,感到有些心绪不宁,仿佛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触手,碰到了熟睡中的腓腓。

她朝女儿温暖的柔软身子靠了过去,将脸贴到了女儿的小脑袋畔。

鼻息里充盈着女儿熟悉的**气味,她感到心情渐渐又安宁了回去。

再次闭上了眼睛。

魏劭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睡过去前,她的心里生出了这样的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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