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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士隐与夫人膝下唯有一小女,名唤英莲,生的冰雪聪明,玲珑乖巧。那一日,却让下人抱着她去街上看花灯,逗她玩耍。

谁知下人中途不适,去了别处净手,将英莲放到了一户人家门槛上坐着。等到再回来时,就已找不见了英莲踪影。

下人心知闯下大祸,自此之后,再也不敢回去。可是甄氏夫妇,却再也找不回自己唯一的孩子了。

这番打击实在太大,再加上之后一把火烧光了甄家家业,甄士隐一时看破了红尘,追随着一僧一道出了家;而他的夫人封氏,则几乎哭瞎了双眼。每日只剩下最后一点念想,像是残烛般吊着,日日渴盼着,渴盼着哪日,自己的女儿便回到了自己身旁。

香菱在一旁听着,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己的身世。闻听父亲早已出家,一时间也不由得落下泪来。封氏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看她的形容,问她道:“英莲,你可是受了许多委屈吧?”

那一瞬间,香菱几乎想要将她的一切全都倾倒出来。她在拐子家被非打即骂、每日拼命干活的日子,被薛蟠强行买去时的惶恐,入了薛家小心翼翼打起十二分精神才伺候的辛劳,最终却被薛蟠无情舍弃时的不知所措。可是最后,她望着早已流不出泪来的母亲,只是轻描淡写的与她说:“放心吧,我没吃过什么苦头呢。”

她攥着母亲已然苍老而粗糙的手,慢慢道:“我遇到了个好东家,林姑娘也照顾我,家中又富贵的很,连气也没怎么受过。”

黛玉的眼眶猛地也红了,只是拿帕子掩着嘴,不敢发出声响来。她的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却还努力为香菱佐证,道:“的确未曾遭过罪。”

封氏闻听,这才觉得心中放心了些。她紧紧地拉着女儿的手,一刻也不放松,像是怕下一秒,这个孩子便会再次离自己远去似的。她拉着香菱,二话不说,先跪下与黛玉磕头。

“这是作甚?”黛玉吓了一跳,忙上前将她搀起来。

“家中早已败落,也无什么可以感谢姑娘的,”封氏道,“只是下一辈子,必定为姑娘做牛做马,报答姑娘的大恩大德!”

“这话实在是言重了。”

黛玉忙将她们扶起来,又道,“我是不敢居功的,原是贾府的琅三爷打探到了消息,这才令你们母女团聚。如今,不如就先在我家庄子上住几日,好好叙叙别情。”

“若是能见到三爷,定然也是要与三爷磕头的。”封氏道,又不顾黛玉阻拦,还是跪下与她行了大礼。

直到安顿下来后,黛玉方慢慢问她:“您可有何打算?带着香菱,却往哪里去呢?”

封氏的脸略红了红,低声道:“好教姑娘得知,我们家的家业也所剩无几了,只有几百两银子,被我一同带了出来。我虽然无用,却也会些针线活儿,便卖些东西,在这附近租个宅子,也好过活下来的。”

黛玉听了,不由得暗赞封氏心思缜密。如今虽然世道太平,到底免不了有些游手好闲之徒,更有那等居心叵测的歹人。香菱的容貌出色,若是母女二人孤身在外,还不知会遭遇些什么——可若是在林家的庇佑下,虽不说富贵,到底能保得了平安。

“那也好,”黛玉道,柔柔唤了诗情一声,“你且去与赵叔说一声,将封夫人和英莲找个安妥的地方安置下来。”

母女俩再三道谢不提,随即紧紧地握着手,从这房中慢慢出去了。

黛玉斜靠在榻上,心中不免感叹,却瞅见画意在一旁冲着她抿嘴儿笑。笑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伸手理理鬓发,嗔道:“傻丫头,这又是在乐什么呢?”

“倒是没什么,”画意笑嘻嘻道,“只是看着姑娘,似乎一下子长大了好些。”

她本是无心之语,却说得黛玉愣了愣,笑道:“这话说的,难道谁还是往小了长不成。”

“倒不是这个意思,”画意连连摆手,“只是若是几年前,姑娘怕是再想不到这些个世情的。”

“我哪里能知晓?”

黛玉轻叹了声,纤白的葱指摩挲着手上纯净透亮的白玉镯子,轻声道:“莫说我了,便连宝姐姐,怕是也不知晓这些个的。外头便连尼姑庵、寺庙这些个佛门之地都不清净,其它地方,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画意一听,便知晓小姐这是又想起了前几日老爷说起的返香寺一事。林如海知晓黛玉灵透,因而并不愿将其教成一般的庸脂俗粉,小时便专门请了西席教她四书五经。待到如今,更是将一些世事民情缓缓告诉与她,让她心中亦有个底。再加之黛玉与昭宁交好,时常也能从昭宁那处听说些朝廷大事,因而如是这般,眼界愈长,更比当日住在贾府中有见地了许多。

“说起来,“黛玉蹙了柳眉道,”公主几月前与我来信时,说是已经办妥了那边的事,预备回京了,如何直至今日,还未到京城?”

画意笑道:“车马劳碌,浩荡大军,哪里便是那般快的。”

忽见一端茶倒水的小丫头进来了,主仆二人便将此话掩过不提,之后便为香菱母女张罗了住所,开了小小一家店面。封氏手艺好,又有林家帮忙照看着,却也过得平淡安宁。

待到两月后,方有消息传来,言说昭宁公主不日将带大军回京。

黑白棋盘上,将帅卒兵俱已到位。而城外战旗飒飒挥舞,一身银白盔甲的女子鲜衣怒马,头顶一点红缨飞动,抬头向这巍峨城池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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