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在剧院的休息室里面,大厅的走道上,人们纷纷议论着什么,今天是要期待一批工人反对派的成员们返回革 命的阵营中来。朱赫来,丽达以及扎尔基都坐在前排讨论着这个问题。丽达似乎是在回答着扎尔基:“他们肯定会回来的。朱赫来讲转机已经有了。省委方面决定,只要他们敢于承认自己的缺点与错误,愿意重新返回,就欢迎归队,这样可以制造出一种团结向上的气氛;而且为了表示对他们重新归来的一种信而不疑,在即将召开的大会里还会恢复保尔的省委委员职务。我真的很激动。”

在会议主席摇了很长的铃之后,会场才得以安静下来。

“省党委已经作了报告,现在则由共青团内的反对派代表们发言:首先发言的是保尔·柯察金同志。”

后排站起了一个人,穿着保护色的军便服,他沿着台子步上了讲台。他将头往后仰了一下,走到了护栏之前,伸手摸了摸额头,好像在回忆着什么,随即毅然地甩了一下长着鬈发的脑袋,两只手牢固地搭住护栏。

保尔看到会场里座无虚席,感到似乎有千百双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剧院加上大厅,共六层里,人们都在静静地等着他说话。他已默默地立了几秒钟,努力控制住了不平静的心情。他已思潮澎湃,一时之内也开不了口。

离他的讲台不太远的前一排,省“契卡”主席朱赫来同志坐在丽达·乌斯季诺维奇旁的椅子上面,他的肩膀很宽,也很壮。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保尔,微微地笑着,很严肃同时也含着鼓励的神情。他是如此魁梧,一只衣袖空荡着,没什么用处便塞进口袋中,这让人看到之后心里沉沉的。他外衣的口袋上佩着一枚四边是深红色、闪闪发亮的红旗勋章。

保尔将眼光由前排移开了,他要开口说话了,大家都在等他呢。于是如临博击一般,他将全身的劲头都鼓足之后,很响亮地对着全场的人们讲:“同志们!”刚刚一开口,心里头便升起了一股激情,浑身竟热了起来,仿佛大厅之中全是吊灯,光焰灼烧着他的身体。非常激动的语句好像疆场上的一声声呐喊,回荡在大厅之中,几千人都为之震撼了,感奋不已。这极其雄亮的声音中包涵着青春的活力,有着无尽的热情而又迸发着万点火花。在那弧形的屋顶上面,这些火花一直飞到各个楼层中离得最近的座位上。

“我今天要讲一讲往昔。大家都在期待着我来发言,那我就说一说。我心里明白,我这次发言肯定会引起非常激烈的反响。这可绝不是所谓的政 治上的宣传,这全是我一个人的心里话以及与我一样心情的人们的心里话。我想讲一讲我们的生活,讲一讲革 命的烈火。这种烈火好像燃烧在炉膛中的大火一样在我们的心中燃烧。正是靠着这种火,我们的国家才生存;正是它,我们的共和国才胜利;正是它,我们才甘愿抛头颅洒热血。我们这些年轻人,在这烈火的鼓舞下,与阅历丰富的老同志们一起并肩作战,开辟新的天地。而我们的火是举世无双又坚如钢铁的。大家都在它的领导下英勇战斗。我们这两代人,共同在一个沙场上奋战,如今又聚集在这儿。你们将希望寄托于我们身上,而我们这些人却在制造动乱,反对我们本阶级,反对我们自己的党,破坏党钢铁般的纪律,犯下如此大罪。结果是我们被党赶出了战斗的阵营,我们感到远离了沸腾而热烈的生活,仿佛处于偏远的荒漠之中。

“亲爱的同志们啊,我们曾经经历了革 命的考验,但又几乎背叛了革 命——这样的事是怎么发生的呢?怎么可能会发生呢?在斗争的过程中,我们和咱们党内的多数派的表现,你们都几乎全部清楚。我们这些人在国家最艰难的日子中也没有离开大家,如今反而掀起这么一场动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对资产阶级要怀着仇恨——我们都接受过这种教育,因此我们便认为经济政策是反对革 命的政策。党实行这一新的经济政策,这样一种转折其实仅仅是意味着无产阶级对于资产阶级所采取的斗争形式发生了变化,转变了斗争的角度,我们却将这种转折看作是对本阶级利益的背弃。这场斗争所以会最终变得不可以协调,是因为在老一辈的布尔什维克近卫军当中也有一些老同志兴风作浪,对党的决议予以反对。我们年轻人都知道他们干了那么多年的革 命,便认为他们才是真正的纯正的布尔什维克,就决定跟着他们走。这样看来,光有热情,光有对革 命的忠诚之心是绝对不够的,还应该善于理解大规模斗争那万分繁杂的策略与战略,这是必须的。而我们却一直到现在才得以理解,不是任何时候所有的正面打击都是正确无误的。

在有些时候,这种正面的进攻反而成了对革 命的一种背弃。我们的伟大领袖列宁同志掌握着方向,将国家引入了一条良好的发展轨道,但即使是他也没能让我们停下敌对的活动,可以说我们都已经昏过了头,连基本的方向都分不清楚了。我们被很多的花言巧语所欺骗所蒙蔽,进入了工人反对派之中,看上去似乎是在为真正的革 命行动进行着正义的斗争。我们在共青团内部大肆鼓动,煽动大家纠集在一起,反对党的基本路线方针。你们都知道,我们这几个团省委委员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之后都被开除出了省委。后来我们又到各个区去继续活动。团区委里的斗争则更加艰苦,但是也把我们都给击败了。再后来我们又都分别回到了各自的支部,经活动将很多青年人拉了过去,以求得支持。我任书记的那一个支部则异常的顽固不化,在我们最后几个支部的反对都遭到失败时,我的那一个支部仍然抗争了半天,也非常的凶,但最终结果一样。

“不错,亲爱的同志们,对于我们来讲,这些日子都是非常昏暗的。根本想不清问题的症结,只是脑子里面晕乎不堪,而让自己与自己坚信不二的党来作斗争,那种心情是非常难受的。所以我也常常问自己:你到底在跟谁斗啊?你搞这样的一种党内斗争,两面遇敌,到头来又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呢?我回忆起一次谈话,感到万分羞愧。大概朱赫来同志还记着那一次谈话吧。他在大街上遇到了我,便喊我上了他的车子。我的脑子中正稀里糊涂,便什么都没想地说道:‘既然有人要叛变革 命,我们便只能采取斗争了,紧要关头就走武装斗争的路子’。朱赫来回答得更加干脆:‘那你就会成为反革 命分子,被枪毙。我提醒你,保尔,你现在已经站在了最后一个台阶上,再多走一步便会坠入深渊。

’对我说这话的是我的老师,是我的启蒙老师啊!是他用自己那种大无畏和坚定不移的精神赢得了我的尊敬,他还是当初在契卡工作时的老首长。我永远也忘不了他这番话的。当我们这些臭硬派们被开除了组织的身份时,我们都感受到了什么是政 治生活上的死亡。真的是,那是一种死亡,因为离开党后我们都无法再生活下去了。所以我们都要回来了,我们以工人阶级那种朴素的态度,公开而又直率地提出‘请还给我们生命’的要求。我们都已明白了这几个月以来自己所犯下的错误。离开党之后,我们感到生同死一般难受。我们切身的体会是,一个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当一位战士,而最大的自豪莫过于感觉到自己始终是革 命阵营的一员。所以我们发誓都将永远不会再离开奋起的无产阶级的战斗行列。没有什么宝贵的东西我们不能奉献给伟大的党,生命、家庭以及自己的个人幸福——所有的所有的所有,都是献给我们伟大的党的。党同时对我们敞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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