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各样尖锐的问题被人们七嘴八舌地提了出来,秃子面对这些令他头痛的问题,始终是支支吾吾的,他那副为难的样子就好像是有债主向他上门讨债似的。
可他倒也相当狡猾,就像条泥鳅似的,钻来钻去,根本就不从正面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他只是眼睛不断地望东望西,心里怕得就好像打鼓一样,他有一种直觉,可怕的直觉告诉他危险快到了,他既心虚又紧张,简直度日如年。他此刻最强烈的想法就是速速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他想着家里一定已准备好了一顿丰盛可口的晚餐,他那虽不年轻却仍动人的妻子也肯定是一边在谈法国作家保罗·德·科克的小说,一边在期待着他归去。
秃子一系列的回答,朱赫来听得一字不漏,他不仅听得非常认真仔细,还在笔记本上这样写道:“我认为这个铁路林业委员会的主席应该接受进一步审查。他现在看起来已经不仅仅是工作能力差这样简单的问题了。我的手里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些关于他的材料……依我看,现在也不用再与他磨嘴皮子,纠缠不清了,还是让他及早滚蛋算了。这样的话,我们也好早些开始谈正经事儿。”
朱赫来写了张纸条,悄悄地递给了省委书记,省委书记看罢,向他点了点头。
这时朱赫来会意地站了起来,他走到外屋去打了个电话。等省委书记将决议快要念到结尾的时候,朱赫来又走进屋子里。省委书记这样念道:“因为铁路林业委员会领导人领导不力,公开地消极怠工,所以决定立即撤换他的职务。这件事现在交给侦查机关作进一步审查处理。”
铁路林业委员会的主席原先还以为后果要比这严重得多。现在虽然又说他消极怠工,后来又怀疑他立场不可靠,但是这些都没有说到特别严重的问题上。关于博亚尔车站发生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担心,因为那并不是他管的地方。“哼,这帮人,真是活见鬼,我还以为我有什么把柄被他们给抓住了呢……”
他一下子变得十分坦然,他一面慢慢悠悠地把文件装到皮包里去,一面装作很无奈地说:
“那么好吧,我服从安排。我是个党外人士,很自然你们不会完全信任我,但是我绝对是问心无愧的。要是说我的工作做得不好,那只能是因为我力不从心。”
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人理睬他。秃子——那铁路林业委员会的主席心里窃喜着走出房间,迈着匆匆的步子下了楼,这时他终于能轻轻松松地舒一口气了。他心情愉悦地拉开了临街的大门。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位穿军大衣的人,那人一脸严肃地问他:“公民,请问您姓什么?”秃子当时就吓得心跳加速,只得十分麻木地回答:“我叫切尔……温斯基……”
就在秃子出了门之后,省委书记办公室里的十三个人全部紧密地围到了大桌子的边上。
朱赫来将地图摊在桌面上,用手指按了按,说:“大家看……这里就是博亚尔车站。距这车站七俄里的地方就是一个伐木场,现在有近二十一万立方米的木柴堆放在那儿。在那儿曾经有一支伐木大军苦苦奋战了八个月,他们付出了巨大的心力。可是现在事实证明我们受骗了。我们的铁路和城市在十分急需木柴的时候却什么也得不到,我们要用木柴,必须从六俄里以外的地方运送到车站。为了完成这项工作,我们就必须得用五千辆大车,并且要运整整一个月,还得每天运两趟。可是距这里最近的一个村庄也远在十五俄里之外。我们还要注意的一点就是,这一带也是奥尔利克匪帮经常出没的地方……你们应该知道眼前我们面临的是怎么样的问题了吧?……你们看,本来我们是计划从这儿开始运木柴,然后再向车站前进,可是现在那帮匪徒反而也是向森林的深处走。他们真是太精明了,猜到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把准备好的木柴运到铁路沿线的地段。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残酷现实是,我们根本连一百辆运货的大车也弄不到。他们是妄图用这种办法来整垮我们……这危害丝毫不亚于他们发动一场暴乱。”
涂了蜡的地图上落下了重重的一拳,那是朱赫来紧握的拳头。
尽管朱赫来什么也没有明说,但当时在场的十三个人却都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了一点:一场灾难就要到来了。冬天就要到来了。严寒所带来的威胁将危及到医院、学校、机关和数以十万计的居民。车站上已是人满为患,看起来像是一窝窝的蚂蚁在慢慢地爬。可是火车却依旧只在每周开出一个班次。
在场的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朱赫来的拳头慢慢地松开了。
“同志们,我们现在只有一种选择了:那就是在三个月内,建一条从车站直达伐木场的全长七俄里的轻便铁路。这是我思考了一个星期最后得出的结论,我们一定要设法完成这项工程。”说到这儿,朱赫来的喉咙有些干涩,声音也变得略带沙哑了。“我想过了,当前我们急需三百五十名工人和两名工程师。我们的共青团员们在普夏——沃基察那儿的仓库里找到了铁轨和七个火车头。我们在战前也曾经考虑过从普夏——沃基察建一条到城区的轻便铁路,可后来发现工人到了博亚尔卡却没有住的地方,那儿能住的一处破旧房子还是以前的林区小学。工人们还不能全去,我们只能考虑分批派去,每两周去一批,否则时间过久了,在那儿的工人也是受不了的。阿基姆,我看我们还是调一批共青团员去吧,你看如何?”可事实上,朱赫来还没容阿基姆回答就又紧接着说:“我觉得我们共青团应该把能派上用场的人全都派到那儿去才对。要不,就光把索洛缅卡区和一部分城区团组织的团员派到那儿去吧。这项任务的担子是非常重的,完成的难度也非常大,但是有一点还是要与同志们讲清楚的,那就是为了拯救全城和铁路,做什么都是光荣的!只要想到这点,什么任务他们都能完成。”
可是铁路局长听到这话,却持怀疑态度,他边摇头,边有气无力地说:
“依我看,这样做可能行不通。这地方这么偏僻,要在这儿筑一条七俄里长的铁路,本身难度就很大,再说现在又是雨季,整天下雨,照这种情形看,上冻已经是不久以后的事了。”
朱赫来并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但是他尖锐的语气已经十分明显地表明了他的态度:“安德列·瓦西里耶维奇,其实你早应该多想多看多留意,全权负责好伐木的工作。现在看来铁路支线是一定得建的。我们必须立即着手干点儿什么,总不能让人们冻死吧。”
丽达在笔记本上新写了满满的两页纸:
这已经是我们为了组织更多的人去修筑轻便铁路,进行动员工作的第三天了。我们在索洛缅卡区的团组织差不多已将全部的团员派了出去。杜巴瓦、潘克拉托夫和柯察金——团省委的三位委员也都去那儿了。铁路这项工作确实是太重要了。朱赫来这才选派他们三人去负责。我和阿基姆也特地为这去见了朱赫来两次,每次都会谈很久,大家也是反复地商量该怎么办比较好。朱赫来总说这事确实很难办,一旦没办好大家就都要遭殃了。有一列专车将会在后天运送一批工人到工地去。昨天,我们召开了即将奔赴工地的党团员的会议,托卡列夫给大家作了一次非常精彩的讲演。
我觉得将托卡列夫作为领导这项工程的指挥者,省党委真是太明智了。我们这次一共去了四百人,其中有共青团员一百名,有共产党员二十名,还包括一名工程师和一名技术员。扎尔基和柯察金今天又特地赶到交通专科学校去了,他们是专程去开会号召学生们去的。说起那个柯察金,坦白说,如果那天不是因为他与图夫塔进行的那场惹人生气的争论,我可能还不知道他原来就是与谢廖沙非常谈得来的那个保尔·柯察金呢。图夫塔本就是个常爱无理取闹的人,他也为此没少在常委会上挨批评。但他总不悔过,还每次都在常委会上严厉地指责保尔。他总喜欢在积极分子会议上搞点小花样。
当时我们正在挑选去工地工作的人员,图夫塔非常不同意派保尔去工地的决定。他坚持说保尔经常与资产阶级分子保持密切的联系,他还曾参与过反对派的活动,所以呢,绝对不能让保尔去,更不能将他委以小队长这样的重任。
我看了看保尔。他一开始表现得非常惊讶,然后渐渐地愤怒起来。图夫塔呢,则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讲了一件事,以此来说明他并不是信口开河,随口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