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臣哭罢,抹了抹眼泪,语气中仍充满了悲伤,对着王世充道:“让王仪同见笑了。我自幼在宫中长大,深受皇上的恩情,乍闻这个噩耗,一时情不自禁。”
王世充也擦了擦眼睛:“可不是吗。我王世充从一个平民能升到今天的官职,也是受了先皇十多年的关照,只是可恨皇上殡天之时还是有乱臣贼子野心勃勃,想要作乱,实在是该杀!”
杨义臣点了点头:“是的,汉王杨谅。枉为人子,先皇殡天之时不思尽孝,反而要起兵作乱,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义臣虽不才,也愿为前部先锋,讨此逆贼,以慰先皇在天之灵!”
王世充摇了摇头:“将军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杨谅,而是杨勇,他在先皇弥留之际还不死心,勾结奸人,企图作乱,被当今新皇以雷霆手段镇压。”
“新皇登位前曾派车骑将军屈突通诏杨谅入京奔丧,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让杨谅当即起兵造反,后来的事情就是将军所知道的了。”
杨义臣一向不知道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听得一楞神:“竟有此事?”
王世充对着身边的杨玄感点了点头,杨玄感心领神会详细地把从仁寿宫变开始他所看到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至于张衡弑君夺位的事情,由于杨素到现在还瞒着杨玄感,连杨玄感自己也还以为杨坚是真的寿终正寝了呢。
杨义臣听完整个故事,唏嘘不已,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他的眼中目光闪烁不定,过了半天才抬起头来,问道:“那依王仪同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王世充笑了笑,道:“杨将军,咱们现在又是并力讨贼的战友,不用叫得这么生份,你长我几岁,我叫你声义臣兄,你直接喊我世充,叫杨柱国玄感就行了。”
杨义臣性格豪放,也不客气,直接就道:“好的,世充,玄感,老哥我就不客气了。现在乔钟葵的叛军正在围攻代州,不如我们现在合兵一处,一起去救李景!”
王世充一路之上都在想这个问题,听到这话后马上摆了摆手:“小弟认为此事不能这样进行。”
杨义臣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为何?”
王世充沉声道:“现在乔钟葵的部队都是杨谅的看家精锐,杨谅为了这次谋反也是策划了多年,这点从他们突袭蒲州的行动就能看出,所以现在围攻代州的乔钟葵所部不可直接以硬碰硬,而是要通过守城战来消磨他们的锐气。”
杨义臣冷冷地道:“世充,你可知李景将军部下有多少军队?”
杨玄感道:“兵不满万啊,这个我来之前就知道的。代州乃是天下雄关雁门,足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李将军又是名将,防守一个月完全没有问题的。”
杨义臣的声调一下子高了起来:“世充,你有所不知,李将军所部名义上有一万人,但有五千多人去了大利城帮助启民可汗协防,现在他的部下不过四千。”
“前几天探马回报。杨谅的部将刘暠曾率万余人攻过代州一次,已被李将军击斩,现在乔钟葵的部下都是杨谅最精锐的龙骑护卫,人数又多。我怕李将军坚持不住啊!”
王世充沉声道:“我相信李将军的能力,他既然可以用四千之众击溃万余敌军,那么凭此坚城,抵挡乔钟葵的攻击一个月也不成问题。”
“义臣兄,我们这支部队的使命不仅是要守住朔州和代州。堵死杨谅北逃突厥的通道,更是要合兵一处,在朝廷的大军出关之时能从北方向杨谅的老巢晋阳发动攻击,现在就去跟乔钟葵锐气正盛的叛军作战,即使取胜,也会自身损失惨重,无力再战。”
杨义臣的眼中光芒闪烁,声音中透出越来越多的不满:“那万一李将军抵挡不住,代州失守怎么办?世充,你可能有所不知。代州所谓的城池坚固是相对于北边而言,对于南边,基本上是无险可守的。”
杨玄感没去过代州,对这事倒是并不清楚,讶道:“竟有此事?”
王世充想到代州的情况,叹了口气:“玄感可能对这晋北之地不是太熟悉,义臣兄说得不错,代州是汉时的雁门,所谓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指对着北边的胡骑。那关门前是条两山夹着的小道,确实好守,但南边对着关内,却是一片平地。基本上无险可守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是要快点动身了,李将军他们已经撑了多久了?”
杨义臣想了想,道:“我是前几天接到的消息,说是代州正在被乔钟葵围攻,加上路上的时间。恐怕已经被攻城十天左右了吧。”
王世充问道:“那我们如果现在出发,要几天能到?”
杨义臣马上回道:“现在我军是步骑混编,而且必须翻越雁门山中的西陉小路才能到雁门关后,带上步军和辎重的话至少要十五天才行,就算只以骑兵去援救,因为山道难走无法奔驰,也至少要十天才能赶到。”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马上说道:“义臣兄,你看这样如何,我们先派一个精明可靠的斥候到代州,然后骑兵先行,步军跟进,如果代州危急,那骑兵一过西陉就对敌军侧后突击,反之要是能坚持下来没那么危急,就等步军到了后再列阵进逼。”
杨义臣眼睛一亮:“就这样办吧,世充,你们的这五千骁果都是重装骑兵,又要甲骑俱装,而且对道路不熟,就跟在我们朔州军的步军后面以为后援,如何?”
王世充微微一笑:“一切依义臣兄所言行事。”
代州城头,狼烟四起,夯土而成的城墙已经给打出了好几个缺口,城关前的那道本就不太宽的护城沟已经被沙袋和尸体填平,千余名从头到脚都包裹在铁盔铁甲中的龙骑护卫正举着铁盾,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城墙左侧的一个两丈多宽的豁口挺进着。
豁口处的尸体已经堆得有齐胸高了,多数是一身铁甲的龙骑护卫,没有一具尸体是向后倒下的,所有的尸体全是脸冲着前方,大部分的尸体都是胸前和肩颈处插着密密麻麻的弩箭,也只有这样的攻击才能把这些活动的钢铁战士彻底射死。
冯孝慈指挥着数百名已经浑身上下的甲胄被血染得没有一处干净地方的士兵,再次举起了弩箭,对着离豁口越来越近的敌军,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但是每个士兵都能听到他的话语声:“全都准备好了,尸墙一倒,三排弩手轮流发射,全部对准敌军的头部和胸前!”
城头上,城垛下还趴着数百名军士,吕玉就伏身于那道豁口处正上方的碟口下,他的身后架着四五口铁锅,里面噼哩啪啦地滚着热油,吕玉看了一眼蹲在热锅前的十几名全神贯注的士兵,突然脸上露出了笑容,轻声说道:“一会儿听我口令,这么好的油不用来招待客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李景全副武装地坐在城中的刺史府的大堂之上,身边放着他那把一人多高,足有四石半的强弓。
二十天前刘暠率军攻城时,他就是用了这把强弓,在城关之上箭无虚发,以连珠神箭的绝技,一连射杀了二十多名敌军,一下子打消了攻城敌军的气焰,还造成了敌阵中的一阵慌乱,为吕玉率死士营开门突击创造了战机。
李景手里拿着一本兵书,抚须端详着,外面的喊杀声和惨叫声、战鼓声与号角声响得震天彻地,他却置若罔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边站着的卫士脸上已经淌满了汗水,不时地抬起头向着堂外张望着,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