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摇了摇头,道:“名义上她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唐国公不会因为这事找你麻烦的,看看李姑娘的眼神,掩饰不住对你的情意,莫要负心啊。”
杨玄感心中一动,但转瞬间眼前浮现出红拂的倩影,他叹了口气,轻声道:“红拂现在也在宋州,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李姑娘跟过去,会误了大事。”
李密闻言一惊:“此事当真?”
杨玄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跟着李秀宁走向了远处的柴绍,道:“千真万确,贤弟还记得愚兄要在宋州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吗,不靠红拂还靠谁?”
李密一拍脑门,长叹一声:“是我疏忽了!”
李密顿了顿,看向了远处的柴孝和,突然问道:“大哥,你觉得他们两个比箭术谁能赢?”
杨玄感的眼神集中在了站在几十步外,开始拉弓作准备的两人,观察了一下,道:“柴兄弟的箭术我没见过,比你的兄弟王伯当如何?”
李密笑道:“柴绍和伯当在东宫的时候倒是经常较量箭术高下,虽然比起伯当略逊一点,但也是难得的神射手了,听伯当说,他那把三石二分的弓,是他祖父当北周骠骑大将军时候传下来的,要想拉开,足足要六百斤开外的力量才行,由弓知人,可见他的箭术一定非常不错。”
杨玄感则看了看李秀宁拉弓的动作,一皱眉头:“那李姑娘的马上功夫我是见识过的,武艺非常不错,即使在军中也至少可以靠本事做到副将以上的,但没见过她射箭,不过听说唐国公的箭术通神,想必这位将门虎女也不会差吧!”
杨玄感的目光落在了李秀宁手中的那张沉香木弓上,边看边点头,道:“此弓的做工极为精巧,那弓身的流线、反曲、握柄,都是行家大师之作。而那弓弦则是拉起来隐隐有金铁龙吟之声。”
“刚才李姑娘一松弦,立马就弹得笔直,不知是何种神奇的材料所混编而成,只怕这弓虽然看起来没有柴兄弟的那张力道十足。却也是可以靠了材质和技巧弥补不足,射程和精度应该能和柴兄弟的那张三石强弓有的一拼。”
李密静静地看了看,道:“想不到这弓箭一途,还有这么多门道。今天能看到两位神射手一较高下,也算是能开眼了。”
杨玄感笑了笑。走向了站在五十步外的两人,此时赵怀义和那茶摊的小二都也围了过去,而路过的不少行人看到这里有人要比箭,也都纷纷驻足旁观,就在杨玄感和李密说话的当口,已经有几十号人围在一旁了。
杨玄感走到了两人之间,看了看柴绍,只见他也已经收起了刚才的一脸狂态。
俗话说得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柴绍刚看到李秀宁的那张长弓时就脸色一变,再看到她开弓搭箭的那几下架势。一下子就看出了对方也是高手,于是收起了轻敌之心,两眼微微地眯成了一道线,整个人也开始全神贯注起来。
杨玄感又看了看李秀宁,却发现她此时的脸上神情异常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整个人却是很放松,她在腰间系了一道紫色软兜护腰,以在开弓使用腰力时能保护到腰肌。
李秀宁的左手握着那张沉香木大弓的弓身,而背上却挎上了一个箭囊。里面有三十支长杆狼牙箭,插着雁翎的箭尾露出了袋外,随着一阵和煦的春风拂过,几枝白色的羽箭微微地晃动着。
杨玄感道:“二位准备如何个比试法?”
柴绍沉声道:“自然是比射箭的准头和力量了。她是女子,我不占她便宜,不比连续射击,因为那个要消耗臂力,一箭定胜负。”
李秀宁撅了撅嘴,道:“不需要你让着我。连射就连射,你擅长什么,本姑娘就和你比什么,让你心服口服!”
杨玄感抬手阻止了二人的继续争论,道:“不用争了,既然是我来主持这场比试,就听我的好了,只射一箭,柴兄弟先射,李姑娘后射。”
杨玄感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铜钱,大约一寸见方,正面的中间有一个只有三四分直径的穿孔,穿孔的左边写了个篆文的五字,而在穿孔的右侧则有一道竖线。
这枚铜钱名唤五铢钱,正是杨坚废除北周北齐的私铸货币后,于开皇五年强制在全国范围内流通的标准钱币。
杨玄感把这钱向着两人面前晃了晃,道:“这枚钱不过一寸见方,能在百步外射中的都是神箭手了,两位都是高手,就用这个一较高下吧,一会儿在下把这样的两枚钱放到八十步外,你们各射一箭,以决高下,如何?”
柴绍看了一眼身边的李秀宁,傲然道:“没有问题!”
李秀宁的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反问道:“杨公子是看不起我吗?为何不把这钱放到百步开外?而只要八十步?”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不少行人本来是来看热闹的,一看是位虎背熊腰的壮士和一个娇滴滴的绝色男装丽人在比试箭术,本来心理上就同情李秀宁,就是有不少开始只是想饱餐秀色的登徒浪子们,听到李秀宁的这话后也都一齐鼓起掌来,齐声道了声“好”!
柴绍一看周围的人的目光,一咬牙,道:“百步就百步,还怕了你不成?”
杨玄感微微一笑,用脚在地上一划,从两人立定之处拉出一条线来,然后负手于后,按着标准的步子走了起来,他从小学武,走的步长都是完全一样,分毫不差,周围的行人们虽然都不认识杨玄感,但见这样一条铁塔般的大汉走起路来却是如此的潇洒而精准,又是忍不住喝起彩来。
杨玄感走到百步开外,手上拿了两根刚才过来时顺手在路边树上折下的树枝,向着地上一插,然后把两枚铜钱的穿孔挂在了树枝另一端的枝头,直起腰来,走到一边,高声对着百步外的二人叫道:“可以开始了!”
柴绍大喊一声:“我先来。”
他拉开马步,沉喝一声“开”,顿时就拉得弓如满月。而一枝长杆狼牙箭也贴着他的侧脸,搭在了那被拉得满满的弓弦之上,连人带弓如凝岳滞渊一样,一下子纹丝不动。只有轻风在微微地吹起他那条黑色的腰带。
行人中不乏上过战场当过兵的人,一看柴绍这弓的强度,再看他开弓的架式,都齐声喝起彩来,而柴绍的耳朵里则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微微地眯着眼睛,贴着箭尾的右眼闭上,而左眼的那条眼缝里,百步之外的那枚铜钱却是那么地清晰。
柴绍瞄准既定,大喝一声“走”,手指一松,箭如流星,脱弦而出,稳稳地奔着远处那枚铜钱而去,只听“叮”地一声。挂在枝头的铜钱被羽箭击中,一下子飞出了十余步,才落到了地上。
不少站在柴绍身后和侧方的看客都没看清楚百步之外发生了些什么,杨玄感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两步,捡起了那枚被射得一半变了形状,卷曲起来的铜钱,高高地举在手上,中气十足地喝道:“柴兄弟好箭法,一箭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