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因为杨某拒绝了皇上主动的示好结亲,所以虽然我们杨家在皇上入主东宫乃至登基为帝的过程中出力不少,但是那次的拒绝已经表明了我们两家不可能是真正的盟友。只是基于利益关系上的互相合作罢了。”
“说白了,我的父亲越国公并不是皇上的心腹,而只不过是一个知道了他太多见不得人秘密的外人罢了。现在他登基为帝,我们也失去了利用价值,清洗只是早晚的事。”
李秀宁秀眉微蹙,她一向是冰雪聪明,政治权斗之事只是以前无人教她而已,但这其中的道理只要稍微提点她就能明白过来,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那为何上次平定杨谅叛乱时,天下兵马都归越国公掌握?如果皇上不信任越国公的话,又怎么可能委以兵权?”
杨玄感正色道:“那些各地的府兵不是家父的私人部曲,即使家父有不臣之心,也不可能指挥得动,就好比我杨玄感,上次是骁果统领,能指挥一万骁果健儿,可是打完了仗后我就是孤身回家,连一个骁果士兵也不可能带回家去。”
“皇上当时真正信任的是领兵守在大兴城外的右屯卫兵营里,负责拱卫京师的宇文述和于仲文二位将军,而不是家父。”
李秀宁点了点头,素手轻轻地拍了拍心口,道:“你们男人的事情真的是太复杂太麻烦了。怪不得娘从不跟我提起呢。”
杨玄感道:“李姑娘,你想想看,如果一个知道了你太多秘密的人,又拒绝真心地投靠你,在你最需要盟友的时候还是和你保持了距离,这样的人你会放心吗?更不用说此人是前朝老臣,在朝中势力庞大了,只怕皇上现在对于我们杨家是食不甘味,睡不安枕,早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呢。”
李秀宁轻轻地“啊”了一声,忙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呢?我看古书上说,碰到这种情况,想要表明忠心的权臣,要么表现出对钱和田地很有兴趣,就象以前秦朝的那个大将王翦那样,自污其名以明志,要么就是交还兵权甚至是辞官。这样才能避祸,对吗?”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些是我们杨家的家事,李姑娘为什么突然这么热心了呢?”
李秀宁的双颊一下子飞上了两朵红云,一下子扭过头去,慌不择言地道:“因为,因为我们两家的关系不错,你们家要是出了事,我关心一下总是应该的嘛。”她看了一眼杨玄感,四目相对,更是羞得满脸滚烫,一下子低下头来,摆弄起自己的衣角来。
杨玄感心中好笑。脸上却仍是摆出一本正经,道:“姑娘所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现在这两条都没什么用,第一条的贪财自污。家父早已经做了好几年了,世人皆知我杨家财大气粗,几乎天下的各州各郡都有自己的产业商号,可这依然不能打消皇上对我们家的猜忌,反而这几年来更甚。”
“至于交出兵权或者是辞官。我们杨家从来没有贪恋过一天兵权,在掌兵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不去发展和其他将领的私人关系,可是依然没有用。‘
“李姑娘说的辞官之事,家父也考虑过,但最后还是放弃了,皇上现在一方面给家父加官晋爵,升他为尚书令,却又在这种时候把他派到东都,排除出制订大政方针的决策圈之外。”
“这时候要是家父提出辞官。只怕皇上会认为我们家不是想放权,而是想以退为进地表达对他的不满,甚至会看成是一种逼宫手段。”
杨玄感看着已经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同情的李秀宁,心中一酸,道:“李姑娘,杨某很感谢你的关心,也非常感动于你对杨某的厚爱,可是刚才杨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我们家危机重重,包括杨某这次上任刺史,这条路也并不平坦,甚至比起唐国公当年被外派做刺史的时候更加危险。”
“唐国公当年因为令堂的事情跟皇上有了过节。所以在外放刺史的任上一直小心翼翼,怕给人抓了把柄,祸及全族,这事你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清楚得多。而令堂多年来在大兴也一直低调处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你们家终于暂时安全了,这种时候更不能因为与我们杨家结亲的事情给自己招来麻烦。”
“别说了!”李秀宁的眼中已经泪光闪动。娇躯微微地哆嗦着,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道:“杨某是杨家的嫡长子,我必须为自己的家族着想。李姑娘,你也是世家之女,也必须把整个家族放在第一位,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听我一句,先回家去吧,如果我们杨家运气不错,能象你家那样平安渡过这次危机,到时候杨某一定亲自上门,去履行婚约。”
李秀宁的脸上几种表情不停地变换着,内心里似乎在做着非常激烈的斗争,嘴唇都被微微地咬出血来。
她忽然一跺脚,象是下定了决心,双眼直接凝视着杨玄感的一双眸子,似乎想看穿他的内心,道:“杨玄感,我李秀宁今天不想谈别的事情,只想问你一句话,我希望你能如实地回答我,这样我心里不会有任何的遗憾。”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李姑娘请问吧,只要不牵涉到家族根本利益之事,杨某一定言无不尽!”
杨秀宁的秀目中透出一股坚定,一字一顿地问道:“杨玄感,你告诉我,除开家世、联姻、政治、权谋这些东西,你究竟喜不喜欢我李秀宁?”
杨玄感被李秀宁这一问,微微一愣,只见她的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眼睛中充满了热切,还有真诚,很明显,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杨玄感的眼神也不再闪避,他挺直了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李姑娘,你真的想听实话吗?”
李秀宁咬着朱唇点了点头。
杨玄感正色道:“老实说,去你们家之前,我连见都没见你一面,怎么可能谈得上喜欢你?那时候的我,对你只是一个需要履行家族义务的丈夫而已,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李秀宁的眼神中微微闪过一丝失望,转而又恢复了平静,她点了点头,道:“不错,谢谢你的坦率,虽然你这样说让我有些不高兴,但我知道你是在说实话。我李秀宁不是你杨玄感,破突厥,平杨谅,早已经名满天下,连处在深闺中的我,也一直能听到你的那些英雄事迹。”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很正常,男儿本就应该建功立业,沙场上搏个功名,而女子就应该相夫教子,做好贤内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李秀宁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忿:“秀宁不这样认为,女子一样可以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商朝就有女子大将妇好挂帅出征,东汉时征贰征则姐妹也能成为伏波将军马援的强劲对手,就是本朝的冼太夫人,也书写了自己的传奇,谁说女子不如男的?”
“杨玄感,我本以为你的见识应该强过那个姓柴的莽夫,可你这话有些让我失望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杨某失言,李姑娘还请见谅。姑娘的本事杨某见过,即使在我大隋军中,胜过姑娘的男子也着实不多,若是有机会征战疆场,一定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李秀宁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还差不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