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话声,那人影的双肩也是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旁人离得稍远,自是看不出来。而下一刻,只见那人影缓缓地回首过来,其沧桑深邃的目光落在凌水寒的面上,在见到昔日之人如今也也已是满面短髯,比起当年可是不知变化了多少,便见那人影的目光之中这就流露出痛惜与自责地神情,却是复杂难明…
但多年未见,终是不能相看无言,只听着一声沉沉地叹息之后,那人影便别过了头去,这又启齿吐道:“水寒,你我师徒一场,虽是一别十余载,可为师心中还是一直牵挂着你,但听着你方才那一声,可是令为师好生心痛啊!”
听着人影之言,凌水寒的面色不禁陡然煞白,无数回忆登时就涌上心头,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日一般,只是凌水寒心里还是清楚得很,自从自己当年被逐出青琼山的那一刻起,自己便不再是面前这人的徒弟了…
视线模糊之间,又立马咬紧了牙关,不敢让到了嘴边的话吐出声来,就怕自己的情绪会彻底地失控…
在大口地深吸了几口气,直到稍稍平复了一番心绪之后,凌水寒猛力地眨了眨眼,将眼眶之中的湿滑褪去了些许,这才敢抬头起来看向面前的背影,却仍是绷紧了腮帮沉声吐道:“凌水寒早已非青琼山弟子,故此不敢高攀了凌前辈…还请凌前辈勿要怪罪!”
话音落下,顿觉又有一股热意涌了上来,凌水寒急忙将脑袋埋下不敢抬起,就怕会被旁人瞧见了自己此时地模样,特别还是面前这人…
“唉!”
不曾见到凌水寒动作,只是在听了凌水寒所言之后,那人影又是一声长叹,这也不再多言。
而此时,四周武林众人这才朝着那人影定睛打量而去,便见那人影乃是一名年过七旬的老者,其身着青袍、鹤发童颜,左手正握着一柄长剑挡在魏明涯的琅琊剑之前,不让那琅琊剑得以落下,可是让不少人见此一惊,显然已是将老者的身份给认了出来!
“是凌左秋!『左剑舞春秋』的凌左秋!”
“凌左秋!?想不到他也会来此!”
“『左剑舞春秋』的凌左秋,他不是早已封剑归隐多年,一直隐居在青琼山之中呢?今日又怎么会出现在这武林盛会之上?”
“凌左秋可是青琼山的长老,他出现在这里又有何不妥?”
“青琼山的《春秋剑法》,便是由凌左秋所创,其剑法造诣之深,可是当世少有!”
“不过凌左秋身为青琼山长老,竟然会出手挡下魏掌门的一剑,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
一见凌左秋现身此处,四周人群之中这又飘来不少交头接耳之声,皆是指着凌左秋说个不停。
但看着凌左秋身影挡在师父身前,墨轩也是面露惊讶,想不到这位师父的师父,也是自己的师公,竟然会在此时出手替师父挡下一剑,师父他不是青琼山的弃徒么?为何师公还要出手前来救他?
不知凌左秋的心中的想法,但师父总算是平安无事,有着凌左秋出手,想来那魏明涯也无法再伤着师父分毫,墨轩这才放心了不少。可饶是如此,墨轩还是希望着师父能够尽快地离开,毕竟魏明涯可是青琼山的掌门人,若是他凭着青琼山掌门的身份命令凌左秋退下,让其无法护得师父周全,这又再次冲着师父痛下杀手的话,墨轩自问自己可不是魏明涯的对手,到时候也不见得能够保护师父安然无恙…
“哼!”
但听着一声不满怒哼,魏明涯要取凌水寒性命的一剑,竟是被凌左秋给出手挡了下来,哪怕其心中早就知晓凌左秋定会出手干涉,却仍是免不了将怒意写在脸上,这又冲着凌左秋厉声质问道:“凌师兄,你可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心知自己此举可是不妥,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出手来救,此时又被魏明涯责问起来,凌左秋不由露出一丝无奈之色,便与魏明涯答道:“掌门师弟,怎么说水寒与师兄也有师徒之情,又怎能忍心见到他死在师弟剑下呢?”
闻言,魏明涯心中怒极,却是不肯给凌左秋情面,这就见他大声喝道:“此人乃是我青琼山叛徒,他本就是该死之人,是师兄当年与他求情,本掌门这才饶他一命!可他非但不思悔改,竟然还敢擅闯青琼山,并打伤门中众多弟子,本掌门又如何能轻饶了他!?”
见魏明涯说得声色俱厉,凌左秋自问理亏,倒也不再多言。
可凌左秋不再出声,却也不见让开身子,魏明涯自是不肯就此罢休,这又朝着凌左秋说道:“凌师兄,你已是封剑多年,本不该再问红尘世事,但你今日却为了这个师门叛徒而重新拔剑,难道凌师兄已是将当年在历代祖师面前许下的誓言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被自家掌门搬出历代祖师来与自己施压,凌左秋的脸色这就登时变得难看起来,只是让他将自己当年的得意弟子交给魏明涯处置,凌左秋心中到底还是于心不忍,这便不禁开口与魏明涯劝道:“掌门师弟,师兄也知师兄此举极是不妥,但师兄如何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水寒死在掌门师弟的剑下…”
“凌师兄!”
话不及说完,就被魏明涯出声打断,但见魏明涯忍着怒意,这又说道:“凌师兄,这个叛徒今日已是让我青琼山颜面尽失,方才凌师兄又为这个叛徒拔剑出手,试问这两件事倘若传扬了出去,沦为整个江湖武林笑话我青琼山的笑柄,到时候凌师兄你可担得起这个罪责!?”
魏明涯这话说得严重厉害,换作常人只怕早就退下不敢多言,但凌左秋心中自觉对凌水寒有愧,他当年便是为此才会出面与凌水寒求情,试问今日又如何能看着凌水寒命丧青琼山?
阖上双眼一番思忖之后,凌左秋既然已是下定决心要保住昔日弟子的性命,所以不论魏明涯如何说来,凌左秋都不能退让半步,否则便是将自己昔日弟子的性命交到魏明涯的手中。
念及至此,便见凌左秋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旋即睁开眼来,一对深邃老目朝着魏明涯看去,这又启齿坚定地说道:“掌门师弟,师兄已是半身入土之人,自问没有几年好活,对这尘世也早就没了留恋…”
话音一顿,凌左秋转首向着身后瞟去,在见到凌水寒此时正垂首而立,也看不清其神色之后,凌左秋这才回头过来,又继续与魏明涯说道:“但这十几年来,师兄心里始终牵挂着水寒,对水寒一直放心不下,今日本是我师徒重聚的大好日子,更不应该拔剑相向,所以无论掌门师兄怎么说来,师兄这里都无法苟同,还望掌门师弟恕师兄独断之罪…”
说完,也顾不得魏明涯答不答应,凌左秋不等魏明涯开口出声,这就收了长剑,又朝着魏明涯深深一礼,竟是将情求到了这个份上。
“师兄…你!?”
手指着凌左秋一声喝出,后边的话却是说不出来,魏明涯心里也没想到,凌左秋竟会固执到这等地步,竟是连自己这个掌门之言都抗命不从,可是让魏明涯拿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凌前辈…”
但就在魏明涯为难之际,便听着凌左秋身后的凌水寒竟是出声一唤,直让不少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凌水寒的身上,只见凌水寒缓缓抬起了头来,两眼看着凌左秋眨也不眨,其中还透着决然之色,这又听他说道:“凌前辈的一番好意,凌水寒心中有愧、实不敢受,何况我本就是一个该死之人,我的仇家也早就被我诛杀殆尽,我凌水寒自问不惧一死,这才敢来这青琼山上,所以还请凌前辈让开,凌水寒此生绝不躲在他人身后苟且偷生!”
“只是在此之前,凌水寒恳请凌前辈,能放我那徒弟离开青琼山,他只是无辜之人,不当卷入我凌水寒的是非恩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