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众人散尽,兰陵王才压了压帷帽,跳下马车,来到大门外。
看到他过来,还在外面闲聊的仆人们连忙拉开大门,迎着他走了进去。
兰陵王径自走向院落。
院落里,张绮正站在一株白杨树下,她低着头,华美的桃红裳服随风飘扬,看她一动不动的出神着,兰陵王脚步顿了顿。
他慢慢来到她身后。
眼前的少女,腰细不盈一握,长达腰间的墨发在阳光下闪着光,仿佛有芳香流溢。
他伸出手,正准备抚向那墨黑的长发,手伸到半空又顿了顿。
负着双手,他看向她,低声唤道:“阿绮?”
陡然听到他的声音,张绮惊醒过来,她急急转身,仰头对着一脸严肃的兰陵王,她美丽的眸子晶亮亮的,“长恭,你回来啦?”
她碎步上前,仰着脸端详他一会,伸出手,用衣袖轻轻地沾去他额头上的汗珠。她的动作是那么温柔,眼神是如此明媚欢喜,靠近他时,吐出的芳香之气沁人心腹。
刚才当着数千人,言辞咄咄,妖艳高贵的少女,一看到他又变回了小女人。
这样一个绝美多情又善作伪的小女人,怕是所有男人的魔障吧?
张绮细细地把他脸上的汗珠拭去,拭尽后,她仰望着他,温柔如水地唤道:“长恭。”她伸出手搂住他的腰,把脸搁在他的胸口,靡而脆软地唤道:“你别恼我了。”吴侬软语,这般含情含怨地道出,直能让人酥到骨头里。
兰陵王暗叹一声,他伸出双臂,回搂住她。
低下头,看着张绮唇角泛起的笑容,他低哑地说道:“好!”
兰陵王凝视着她,对上张绮扑闪的大眼。他低哑地说道:“昨晚你说的事,我应承。”
昨晚求的事?
张绮双眼大亮,她激动起来,颤着声音,她不敢置信地说道:“你,你都应承?”也许是过于激动,她的眸子中飞快地涌出两涨泪水,她哽咽的。惊喜莫名地印证道:“长恭是说,如果你厌了倦了我,或有他人索取,你承诺不会把我送出去?”
兰陵王凝视着她眼中的泪水。应道:“恩。”
张绮的唇颤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又说道:“若是将来的主母容不下阿绮,长恭也愿意许阿绮一条活路?”她这句话说得特小心,特小心,仿佛怕自己的语气重了,说得急了,他便会反了悔去。
兰陵王凝视着那顺着她的脸流下的泪珠儿,双臂陡然一紧,他把她按在胸口上。低声道:“是,我会给你一条活路!”
他说得斩钉截铁!
随着兰陵王的声音一落,一种难以形容的狂喜涌上张绮的心头。她从来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事,居然这么快就得了他的应承?他居然应承了?她还以为,他与天下的男人一样,看到罕见的美人。便把她当成自己的禁脔,便是自己不要了,也断断不会放她的自由!
无边的狂喜,一波又一波袭来。梦中那剧烈的痛楚,醒来后处处逢迎的小心,午夜梦回时的担忧,这一次,全部都化成了烟灰!
他答应许她活路了!
他答应了!
也许是喜悦太强烈。也许是这个压在心头的巨石太沉太沉,无边的狂喜之下,张绮头一载,竟是晕了过去。
直到她软在怀中,急急搂住的兰陵王,才发现她竟是喜得晕厥了。
……这个小妇人。任她千般狡诈,所求所思,却只是这般卑微么?
他双臂一收,抱着她走向寝房。
张绮睁开眼时,第一反应便是含着笑,头脑还处于浑沌中的她,一时还没有想起兰陵王的承诺,她只是本能地记得,自己很高兴很高兴。
傻笑了一阵后,双眼渐转清明的她,记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她侧过头去。
目光一扫,她看到了坐在五步处的塌几上,正蹙眉书写着什么的兰陵王。
听到西西索索的响动,兰陵王放下手中的笔,低声道:“醒来了?”
“恩。”
张绮从床上爬起,她欢喜地跑到兰陵王腿前,跪坐在桃木地板上,她抱着他的大腿,把脸枕在他的膝头傻笑起来。
兰陵王低头,看着欢喜成这样的张绮,他嘴角一扬。
伸手抚着她的秀发,他突然说道:“阿绮,若是你有了孩儿,那又如何?”
张绮一呆!
她小心的,透过眼睫毛看向兰陵王……他陡然问起这个问题,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不会激怒兰陵王。他与她,才刚刚和好呢。
寻思了一会后,见兰陵王还盯着自己,还等着她的回答。张绮低下头玩着手指,小小声地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过孩子,不知道呢。”
刚说到这句话,张绮心口蓦地一痛,突然记起,前世时,她在当人姬妾时,便被下了药。直到她跟了那夫君数年都生不出孩子,去找一个著名的大夫诊治时,她才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有孩子。
这不奇怪,如她这样出身的伎妾,很多都会被主母下药。她也知道,凭自己现在的样貌,兰陵王只要一定下婚约,他的妻室和岳母家里,便会千方百计给她下这种药……狐媚的女人,最是招人痛恨,不绝了她的后路,难道等她找机会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