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接过那纸条一看,便策马停住了。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见实在端详不出什么,杨受成迟疑地问道:“郡王,是邺城的消息么?”他们规定,邺城也罢,晋阳也罢,过阵子便用飞鸽把当地发生的大事要紧事传递过来。这就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是。”兰陵王把那纸条又看了一片,顺手递给杨受成,“是郑瑜来信了。”
“王妃?”杨受成轻呼一声,接过纸条看了起来。匆匆看完,杨受成脸一冷,恨声说道:“那个和士开还真是胆大包天,连王妃也敢调戏!”
说到这里,杨受成抬起头来,“郡王的意思是?”
兰陵王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寻思起来。沉吟了一会,他慢慢说道:“那和士开性格谄媚,最善逢迎,以往我见过几次,总是看到他笑脸迎人,有时恶语相向,他也笑得甚无脾性,是个唾面自干的人物。”说到这里,他甩了甩马鞭,“他每次前来王府,虽说是肆无忌惮,却也只是言辞堵人,不曾动手动脚。”他转向杨受成,“看来,他的身后,多半还有别人指使。”
“有人指使?”杨受成不明白了,“那人指使和士开做这种事,有何意义?”
兰陵王淡淡说道:“如果有目的,那也不大要紧,怕就是怕没有目的。”
哪有人没有目的,便去得罪一个明媒正娶的郡王妃的?郡王的意思,是不是有人在对他试探?
在杨受成的迷惑中,兰陵王却沉默起来。
凝视着远方的他,沉凝得如同一座山,那俊秀颀长的身影,隐隐有着沧凉。
陡然间。杨受成明白了。这天下间,谁会没有意义就做这等荒唐之事?算来算去,只有皇帝高湛了。这些年来,郡王对他的家国有多看重,杨受成完全能够明白。可这齐国的君主。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是一个赛一个的荒淫,他的心里。怕是不好受吧。
暗暗叹息一声,杨受成还是打破了平静,“那这信怎么回?”杨受成低声说道:“郡王。和士开如此羞辱王妃。实是在折辱你的颜面……”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说着说着,杨受成突然发现,现在的局面对兰陵王来说。成了两难之局。他如果插手管了,不说别人。便是王妃定然是感动欢喜的,而郡王算计好的与她和离之事,又会遥遥无期。可如果不管,郡王的尊严何在?不管如何,她毕竟是他名份上的妻子,她住的是兰陵王府,名份上是兰陵王妃!
在杨受成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时,兰陵王陡然回头,沉声说道:“你执笔吧,且对郑氏说,她之羞辱,全因我而起,她目前的处境,我也能明了一二。”
看来郡王这是要管了。杨受成暗暗忖道:也是,和离之事可以以后再说,无论如何,大丈夫的尊严不能不顾。
这时,兰陵王的声音还有娓娓传来,“有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妇不可无夫而强,我观杨静,李义成,娄元昭三人,都是幼承家训,颇有节制之人,他们既然对你有意,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任嫁其一,和士开之流,哪敢随意羞辱于你?人生在这世上,行事做事,都得有所决断。”
说到这里,兰陵王顿了顿,又续上一句,“如今,张绮在我身侧,我心已安,惟愿阿瑜你也能觅得良夫,从此你与我两无挂牵。”
他说来说去,归结起来实是一句话:我高长恭已不愿也不能保护你,你可以从那三人中选一个愿意保护你的人,从此后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兰陵王说出后,杨受成呆了半晌,他没有应承,而是小心问道:“郡王,这个时候说这些,合适么?”郑瑜的信,言辞动人感情深挚,让他这个旁观者看了也心酸,郡王这般不顾情面,在她最无助时冷冰冰地丢出这些话,当真无碍?
“合适!”兰陵王的声音平静之极,他徐徐说道:“世间之事当断则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些是兵书中早就说过了的。阿瑜她是一个倔强的人,我既给不了她,便应该帮她斩断。这些,等她以后成熟些,会明白的。”
“郡王说得有理。”
“走吧,时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兰陵王回到建康时,夕阳已经西下,城门开始关闭。
策马驶入使馆,远远的,兰陵王一眼便看到正与张绮说笑着的张轩。他跳下马背,大步走近。
也不知张绮说了一句什么话,张轩正抬着头哈哈大笑着。笑着笑着,他的眼角瞟到了兰陵王,顿时,那笑声便是生生一刹,而他的人,更是急急站起,朝兰陵王僵硬地见过礼后,当张轩坐下时,已与张绮隔了二米远。
……这一个月中,张轩诸事不顺,生生倒了五次霉,这些年来私藏的文房四宝和扇子孤本,在他还债而当得差不多时。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倒霉的源头。原来是某人不喜欢他与张绮太亲近。应该说,某人不喜欢张绮对他的亲近,更压过那人自己。
于是,在付出了昂贵的学费后,张轩现在很识时务了。
兰陵王走到两人旁边,见张绮睁大眼睛瞪着自己,他嘴角扯了扯,威严地说道:“你们聊。”说罢,大步走向正院。
他的身后,张绮正向张轩俏皮地说道:“九兄,别管他了,咱们继续说。”
张轩小声说道:“为兄还是先行告退的好……”张绮闻言,便有点不舍了,她嘀咕道:“可是九兄……”正在这时,兰陵王回过头来,他盯了张轩一眼,道:“阿绮既然舍不得九舅公,九舅公何不多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