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暗骂了一声,捂住了脑袋——他这样一只虚伪狡诈的老狐狸,脸皮究竟有多厚,才能恬不知耻地说出这样决绝的诗句?梁翊本觉得自己够镇定了,可在他面前,只能是小巫见大巫。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赵佑真了,梁翊多希望他能有魄力一点,直接把蔡赟给关起来。可赵佑真困乏到了极点,耳根子又软,听到蔡赟这一番慷慨激昂的热血陈词,马上就认定了他是被冤枉的。于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句:“蔡丞相先回房间歇着吧,这件事情再容朕细查。”
梁翊掩饰不住满脸的失望,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冷着一张脸不说话。赵佑真被宁妃搀扶着回了敬天殿,离开这一会儿,屋里的艾香又浓了几分。宁妃皱起了眉头,抱怨道:“味道怎么这么重?”
宫女刚才已经吓破了胆,此时一听宁妃质问,吓得跪在地上,惶恐地说:“回娘娘,这是元公公让弄的艾香。”
“艾香?王太医呢?让他来闻闻。”
“回娘娘,王太医说是解手,刚才出去了。”
宁妃的心思转得飞快,她一边将赵佑真扶到外殿坐着,一边差人去找王太医。不过须臾,王如意飞奔进来,他跑得太快,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便飞到了赵佑真眼前,双手和下巴都磕破了,趴在地上“哎哟哎哟”叫个不停。梁翊和陆勋强忍住笑,把他扶了起来。
“启禀陛下,王太医…他自尽了!”王如意哭丧着脸说道。
赵佑真要疯了,他扶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待会儿还会死人吧?”
王如意一个劲儿磕头,说道:“皇上赎罪!王太医在自己房间里上吊死了,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实在可疑。”
“那就明天再查吧,朕现在真的困得紧。”
赵佑真一脸倦容,众人只好送他回内殿休息。可是一走进内殿,一闻到那股浓烈的艾草味,他立即呼吸不畅,不停地翻白眼。宁妃急忙吩咐道:“赶紧把这香给灭了,把门窗打开!”
赵佑真只好又回到外殿,他暴躁地说:“这些人存心不让朕休息好,朕还就不睡了,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天子一怒,这可非同小可,瑜伽寺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紧张起来。陆勋派亲信回华阳城追查元宝家人的踪迹,不出所料,丞相府中根本没有元宝的家人,肯定是蔡赟抢先一步,先做了安排。天亮以后,一位李太医回忆起来,说王太医曾经写过一副方子,但是被王如意给拿走了。王太医自杀,怕是跟这件事情有关。
王如意不停地求饶,说是太后担心龙体,特派他去太医院打探。王太医确实是写了医嘱,但他原原本本地交给太后了。
赵佑真怒到极点,一向仁慈的他还对王如意用了夹棍。王如意的双腿快被夹断了,像案板上待杀的猪一般拼命挣扎嚎叫,不一会儿就昏了过去。赵佑真硬着心肠,又对他用刑,王如意又昏了好几次,被折磨得没有人样了,口供却没有变。
赵佑真心想,王如意只是个老实本分的老太监,不会武功,身体也不好,自己如此折磨他,只怕早已到了他的极限。若再继续用刑,恐性命不保。他让行刑太监松了刑,对左右说道:“你们若敢说一个字出去,当心朕以同样的方式惩罚你们!”
宫女内侍忙不迭地跪下,连连磕头,王如意被人拖了出去,地上那一滩殷红的血更让人触目惊心。赵佑真疲倦地屏退众人,只喊上梁翊,让他陪自己去太平顶走走。
赵佑真病体虚弱,被梁翊搀扶着,才一步步挪上太平顶。他仰视着金佛,突然嚎啕大哭:“母亲还对着佛祖祈祷,愿朕身体康健,可如今,她竟然千方百计地想害朕!辅明,你知道朕的心里有多苦吗?”
梁翊心里不好受,安慰道:“陛下,您一定要振作起来。你身边还有宁妃娘娘,有陆指挥,还有我,没人能伤害你的!”
赵佑真伤心欲绝:“很多人目睹元宝去了蔡丞相房间,他肯定跟这件事情脱不了关系。可没有证据,朕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还有那么多党羽,说实话,朕怕他…”
梁翊热切地鼓励道:“别怕,邪不压正,只要您足够有气势,所有人都不足为惧。要知道,您是天子,普天之下,所有人都要听您的!”
赵佑真的眼睛找回了一点焦距,他笑了一下,说道:“还是辅明会安慰人。在皇位上坐了十五年,朕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你永远不知道底下那些大臣到底是忠是奸,是善是恶。我能信任的,只有陆勋,吟月姐,还有你。”赵佑真顿了顿,又说道:“辅明,你的眼睛不会骗人,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会相信的。所以,你千万不要骗朕,好吗?”
梁翊紧张地握住了刀——在不知不觉间,他说谎的技巧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他凝视着赵佑真的眸子,违心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