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夜晚还是有些微寒,仁济堂一片黑暗,院里杂草丛生,更显得几分凄凉。梁翊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下子就看到了有人在月下徘徊。那人听到梁翊的动静,笑着跟他打招呼:“你来啦!”
借着明晃晃的月光,梁翊才看清了来人,原来是陆家大哥,并不是云庄主。他虽不想再见到陆家人,可他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见过陆大哥。”
陆功背着手走过来,将梁翊打量了一番,欣慰地说:“领兵打仗之后,你果然成熟了许多,看来你的确是个当将军的料子。”
梁翊谦虚地说:“陆大哥过奖了。”
陆功开玩笑道:“你不用跟我那么客气,如今你职位比我都要高,我可得好好跟你说话呢!”
“不敢不敢,您永远是大哥。”
陆功收敛起笑容,正色说道:“时间紧迫,我就不跟你说废话了。对于我投靠太子殿下一事,我想你已经很清楚了。他养了你那么多年,跟你如同亲兄弟,你们之间的感情,我也不多说了,也不想用它来绑架你。你是个聪明人,我只问你一句,在他们兄弟之间,你认为谁更适合做皇帝?”
梁翊捻着手指,蹙眉说道:“答案显而易见,但佑真哥也不是坏人,我也不想伤害他,所以一直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他们兄弟俩都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陆功笑道:“你呀,只是看起来成熟了,可还是想得太天真。只要坐上那把龙椅,就没有人想要下来。少年时期,赵佑真口口声声说不想做这个皇帝,可他哪次不是乖乖地去上朝?或许之前他受制于夏太后,只能看她母亲的眼色行事。可夏太后死了那么久了,他不是还待在那个位置上不肯离去?你说,你要想什么办法让他将皇位让出来呢?”
陆功的话让梁翊很是泄气,他闷闷地说:“我也知道光靠劝是不行的,他以前有好几次偷偷溜出宫去,都是陆二哥为他保驾护航。我倒是想着,如果他再想偷溜出宫,那我就跟着他,将他带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再劝说他将皇位让出来。他或许会恨我,但这样他就安全了,也就不会再为当皇帝苦恼了。”
陆功哈哈大笑:“世安,你以为赵佑真真的会放弃皇位吗?他以前跑出去游山玩水,是因为有夏太后在皇宫里坐镇,他的皇位稳如泰山;如今夏太后死了,他得死死地守在华阳城里,生怕有人觊觎他的皇位。”
梁翊叹气道:“这些我都明白,可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能置他的安危于不顾。”
赵佑元一直跟陆功强调,梁翊是个温和而又固执的人,一般人很难说服他,事到如今,陆功算是见识到了。他还没想好接下来的对策,便听梁翊问道:“上次在虎口关,我等了佑元哥很久,他都没有给我回信。不仅如此,在撤退的时候,他还杀死了我的心腹大将,这些账我都记着,他怎么又派你来策反我了?”
“世安,账不能这么算,那你数数,你杀了他多少大将?”陆功被他的孩子气给逗笑了,接着又一本正经地说:“他看着你长大,做梦都没想到你竟然会选择留在赵佑真身边,他当然希望你能回去助他一臂之力,可他不想勉强你。上次你在虎口关给他写的纸条,他看到了,可如果他真的来见你了,你怎么跟部下解释?你跟他素昧平生,他就会来见你?不可能的,到时候你的部下一猜疑,赵佑真一起疑心,恐怕你早就脑袋搬家了!”
梁翊这才恍然大悟:“难道佑元哥是为我好,才不肯来见我?”
陆功突然不敢看他那单纯而明朗的表情,他违心地点了点头:“他什么时候都在为你考虑啊!”
梁翊不再接话,问道:“那你这次到底为什么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做你们的眼线么?”
“世安,太子殿下绝对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就连我想来找你,他一开始都是拦着的。他说选择权在你,他不会建议你做任何事。”
梁翊再一次沉默——以退为进这一招他再熟悉不过了。他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如果让我选一个人做皇帝,我肯定选佑元哥。但我现在不能放弃佑真哥,也不能离开京城。等我想好了,自然会给他答复。”
陆功勉强笑了笑,问道:“你怎么那么固执?为什么偏要留在京城?”
梁翊低头不语,将“报仇”二字咽了下去。他知道只要他一说出来,陆功肯定会打包票,说蔡、江之流也是太子殿下的仇人,他不会不管的。可梁翊太了解他了,现在找蔡、江报仇对他不会有任何好处,还会牵扯他的精力。若等他登上皇位,说不定这两个人早就逃之夭夭了,再也无处可寻。到时候他找上一段时间,再写几篇文章悼念一下金家,这事儿便过去了,史书上还能给他留下一个“重情重义”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