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帅命你将龙姑娘送回营帐,请肖大夫全力诊治。若出什么意外,本帅拿你们是问!”
“是!”
梁翊不舍地将龙翩翩交给张羽,策马追了过去。陈鹤已经逃走了,被拔掉的枪扔在了一边。梁翊捡起枪来,追了半晌,却找不到陈鹤的去向,急得浑身冒汗,也丝毫没有办法。
直到此时,还在浴血奋战的新虞军方才知道他们被抛弃了。心被伤透了,便有人跪下来求饶。只要有一个开始投降,便会有一群人投降,将军卫冰被生擒,他既感到透彻骨髓的心寒,又为士兵的没骨气而感到羞愧,宁死也不投降。
梁翊不杀士兵,也不想杀将军,他淡淡地吩咐道:“想办法让他说出赵佑元的下落,说出来之后,他想留便留,想走便走,想死便死,本帅必定不会为难他半分。”
高野领了命,将卫冰带下去审问了,剩下的将士整理战场,整顿物资。这一场战斗打了整整一夜,尸体横铺在街道上,整个达城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梁翊怀着悲悯之心,让士兵们好好埋葬烈士,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士兵们知道元帅仁慈,对他的吩咐马上照办。
在堆积成山的尸体中,一具身穿铠甲的尸体映入眼帘,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正抱着尸体放声痛哭,听得梁翊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摘下头盔,蹲在老人身旁,劝道:“老人家,节哀顺变,将他好好埋葬了吧!”
老人抬起头来,梁翊一下子愣住了——这不是达城县令柳昭吗?
达城十四年初,柳昭接替被刺杀的蔡炳春,担任达城知县。那时他刚刚上任,对很多事情都不熟悉,时常被蔡炳春大骂。梁翊心生怜悯,时常安慰他,柳知县对这份恩情感激不尽。后来,江璃派应冬来达城追查残月的下落,柳知县帮忙隐瞒,还让自己的儿子到京城给梁翊送信,让他务必小心隐瞒自己的身份。这些恩情,梁翊也时时记在心中,从未敢忘。
梁翊这才看清楚,柳昭抱着的这个清秀少年,正是一年前到京城给自己送信的柳公子啊!他脸上都是血污,可掩饰不住他帅气的脸庞。他胸口插着一只白羽箭,没错,是征西军用的白羽箭。
梁翊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嗡嗡作响,不知该如何面对柳大人。柳大人抚摸着爱子的脸庞,用沙哑的嗓音喃喃道:“彬儿要为新虞王打天下,要还给百姓一个清平盛事…彬儿打仗去了,他说仗打完了,日子就好过了,我就再也不用受朝廷的气了。彬儿说打完仗就回家吃早饭…可他怎么不跟我回家呢?嘘…彬儿太累了,睡着了…”
柳知县受了刺激,变得痴痴傻傻,已经认不出梁翊了。梁翊站起来,冲着柳氏父子深深鞠了一躬,他转过身,步履沉重到无法行走。
柳公子胸口的那支白羽箭一直在他面前挥之不去,那一箭就算不是他射的,也肯定是挽弓阵的人射的。原来这就是战争,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没了;曾经情深义重的人,却因为各为其主而刀剑相向;有时只用一箭,便可将昔日情分射得七零八落,再也无法重拾旧缘。
梁翊又一次取得大胜,可他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挂念受伤的蔡瑞和龙翩翩,强迫自己快点儿走回去。谁知刚回到自己的帐篷,就看到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被抬了出来。梁翊脚底发软,不敢去翻看。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那里面躺的就是龙翩翩。
肖大夫走了出来,看他一动不动,奇怪地问道:“梁帅怎么了?”
梁翊心下凄然,肖大夫却若无其事。梁翊怒不可遏地揪住了他的衣领,质问道:“我说过吧,你救不活她,我要了你的命!你还问我怎么了?”
肖大夫气得满脸通红,挣脱开他的束缚,怒道:“你这个暴脾气,哼!”
说话间,又有一具尸体被抬了出来,梁翊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帐篷收治了不少重伤员。跟他们一比,龙翩翩的伤根本不算重。
梁翊知道自己错怪了肖大夫,想跟他陪个不是。可肖大夫背着手,傲娇地走了。既然龙翩翩没事,梁翊便去看望蔡瑞。蔡瑞被射中了锁骨,本来伤势不重,可那箭上有剧毒。他的副将王华不要命地为他吸了毒,可那毒药药性太猛,顷刻间跟随血液传遍全身。蔡瑞烧到意识全无,浑身滚烫,并不停地抽搐,嘴里呢喃着谁都听不懂的梦呓,看起来格外无助。
大夫说道,蔡瑞中的毒已入侵内脏,眼看没得救了,还是赶紧准备后事吧。
纵然见惯了生死,可梁翊还是没法接受这个事实。蔡瑞是他手下最热血的大将,他怎么可能死呢?别说梁翊了,其他人也一时接受不了,在私底下议论纷纷。从战略的角度来看,蔡瑞是征西军里不可或缺的一员大将,若他死了,整个作战计划都会受影响;从私人角度来看,蔡瑞是蔡赟的侄子,若他战死沙场,蔡赟肯定会大做文章,不知给梁翊扣上什么罪名。梁翊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最重要的是,他很欣赏蔡瑞,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舍不得蔡瑞死。
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梁翊将大夫支了出去,深吸了几口气,给蔡瑞运功疗伤。他体内的以柔神功日臻成熟,可他总是不太会控制,上次在东宝楼给陆勋运功也是,差点儿将自己的命搭进去。眼下大夫说没救了,梁翊也顾不了太多了,只能用自己的法子给蔡瑞运功疗伤。
世上有很多事,即使拼劲全力也没有希望;可如果一点儿都不尽力,那就只能彻底绝望了。梁翊已经被绝望插过很多次刀了,但他仍决定救蔡瑞一把。就算救不回来,至少他以后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