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墨色的乌云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西风越来越紧,吹得人站立不稳。在这种寒风肆虐的天气里,流浪汉和乞丐也找一个避风的角落躲了起来,街上除了神情肃穆的士兵,几乎看不到行人了。
簪花楼生意冷清,甚至挂出了“停业”的牌子,更是无人进来了。在最典雅的一间套房里,赵佑元放下手中的书,凝神聆听傅江山的汇报。傅江山说道:“宁妃娘娘献计,将赵佑真救了过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捕赵佑忠。如此一来,庆王府便要遭殃了。”
赵佑元说道:“庆王叔看似懦弱,实则心劲儿十足,要不他那副病体如何能支撑到现在?若赵佑真要抓他,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会奋起反抗。赵佑真对付他这一个就足够焦头烂额了,我正好可以借机休整。”
傅江山佩服地说道:“殿下早就料到赵佑真死里逃生之后会清理庆王府的人,可谓料事如神,实在让人佩服。”
赵佑元云淡风轻地说道:“哪儿有什么料事如神,只不过是他们心中都有鬼、正好被我窥见罢了。说白了,赵佑忠野心勃勃,但人太愚蠢,不过是蔡赟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若玄清年幼登基,蔡赟便又能权倾朝野,成为实际的掌权人;若事情败露,他完全可以将赵佑忠父子抛出去,正好庆州离兴州很近,若庆州叛乱,兴州务必会去增援。若平叛有功,蔡珏正好借机晋升,蔡赟可就盼着这一天呢。于我而言,我现在没信心能赢过蔡赟,所以赵佑真此时不能死,他去打压庆王叔,便相当于给我筑了一座屏障。他俩打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只要不再找我麻烦就行。”
傅江山听得晕头转向,只是很佩服赵佑元的计谋。他松了口气,说道:“有宁妃娘娘在宫中做眼线,事情确实会顺利很多。”
“不行,不能信任她。”赵佑元苦笑一声,说道:“她几次帮我,都是冲着世宁的面子,因为我是世宁的至交。我帮她设计除掉太后,她帮我打探消息,我们各取所需而已。她应该不知道我和梁翊,也就是金世安的种种过节。若她知道了,必然不会再帮我了。”
“原来如此。”傅江山点点头,说道:“不管怎样,很高兴您能来京城重新筹谋。说实话,我还担心这次兵败,会…”
赵佑元笑道:“会什么?我会一蹶不振,自暴自弃?”
傅江山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道:“是我多虑了。”
赵佑元径直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陶醉地看着京城的万家灯火,说道:“为了赵家的江山,也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我也要咬牙坚持下去。皇位不到手,本王誓不罢休!”
赵佑元身型单薄,却蕴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信任他、跟随他。傅江山热血沸腾,说道:“臣等愿意跟随殿下,哪怕出生入死,也要将大虞的江山送还到您手上!”
赵佑元欣慰地笑了笑,眉宇间却蕴藏着一股不服输的傲气。送走傅江山,他依旧站在窗边入神的看着,自言自语道:“只要有一口气在,本王就绝对不会放弃!这一笔笔账,咱们都记着,看究竟谁会笑到最后!”
宁妃将赵佑真的性命救了回来,暂且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却隐隐感觉到赵佑元的目的并不简单。她想来想去,想到梁翊将他打得大败,他又来京城谋划,会不会针对梁翊做什么?宁妃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坐立不安,便邀映花入宫聊聊家常。映花很聪明,她知道现在危机重重,宁妃肯定不会只跟她聊天,而是有事要叮嘱她,她便带着小桃,抱着子衿,再次进了宫。
子衿长大了很多,且不喜欢被抱,到了新鲜地方就从大人身上滑下来,好奇地走走看看。映花不允许他乱翻东西,呵斥他几句,他便笑嘻嘻地扑到母亲怀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宁妃看得入了神,想起了那个孩子小时候的情景。二十几年前,金世宁有了弟弟,逢人便夸弟弟有多可爱,跟金世宁青梅竹马的苏吟月也很喜欢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他一点儿都不认生,每次看到他,他都是乐呵呵的,就算闯了祸被大人训斥,也是呆呆地看着大人,紧接着又露出憨憨的笑容,并伸手让人抱,眉宇间的天真乐观与生俱来,真是让人无法生气。苏吟月每次到梁家都舍不得走,她抱着那个小婴儿爱不释手,一遍遍地说:“世安弟弟真可爱啊!”
“这个小孩儿也是,真可爱啊…”宁妃痴痴地看着憨态可掬的子衿,看着他跟他父亲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又在回忆里湿了眼眶。
映花见状,急忙俯下身子,柔声说道:“子衿,你舅母说你可爱呢,你让她抱抱好不好?”
子衿咯咯笑了两声,毛茸茸的脑袋在母亲怀里蹭了片刻,才蹒跚着向宁妃走去。宁妃逗着他,很想告诉他,他父亲小时候也这般可爱,那些皇子们将他看作亲弟弟,争着抢着抱他,有了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毫不吝啬地送给他,连先皇都开玩笑,说自己又多了一个儿子。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宠爱的那个孩子,却过早地经历了人间最惨烈的悲剧,长大后也吃了那么多苦,谁还记得他小时候受尽宠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