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的话戳中了江暖这几天一直在考虑的事情。
确实, 学文不一定就轻松, 也不一定排名就会高过自己在理科班的。
教务处综合考虑了她的情况,表示给她一个月的时间适应,如果觉得跟上理科班的进度还是困难, 就让她转文科或者跟着高一。
江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打开文科小综合的模拟卷, 看了看, 没多久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暖!小暖!快来接电话!”
听见妈妈的声音,江暖哗啦一下就坐起来了。
“啊?谁的电话?”
“简明的!从帝都打过来的,你赶紧来接, 别浪费人家的长途电话费!”
江暖站起来奔出去,在客厅地上打了个滑, 站稳了就奔到电话前。
看着放在那里的话筒, 她用力咽了一下口水, 接起了电话。
她该说什么啊?怎么打招呼?
就在她脑子里难得的百转千回时,那边已经传来了一阵低沉却悦耳的笑声。
“只是来接我的电话而已,不用披星戴月。”
他听见了她刚才奔跑的声音。
“嗯……”江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暖暖,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那一声“暖暖”, 就像轻缓的吹过山林间隙的和风,穿过之后便是一整片辽阔天地。
“记得!当然记得!”
“我只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 要跟我比剑。”
江暖真想把脸都捂起来, “那个时候你得让着我, 肯定很无奈吧……”
“不会啊,你那时候就学的很好了。每次我逗着你玩,你总能超出我的意料。明明是那么一点点的小丫头。”
江暖的心里面满溢起来,像是有什么在一点一点地膨胀。
在简明的心里,她还是那个小女孩儿。
“你爸爸跟我说,你在为学文学理而烦恼,要我跟你聊一聊。”
“嗯。其实我开学的摸底考试通过了。但还是很犹豫,我觉得文科班也许更适合我,但是我的理科成绩不是很差,而且爸爸也希望我留在理科班。”
“暖暖,其实很多时候呢,并不是去做我们觉得喜欢做的事情就能成功,而是要去理解和喜欢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你觉得你了解历史、地理、政治多过物理、化学和生物吗?还是说因为理科太费脑子了回过头去猜测也许文科不那么费脑子呢?”
简明很轻易地就点中了江暖的心态。
“暖暖,你的数学放在文科班是强项,但是反过来你的理科综合虽然不算拔尖,但你的英语和语文又比很多理科好的学生要强。去想象自己应该适合什么是没用的,更重要的是你真的能喜欢上或者足够了解吗?”
“嗯,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会把握这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好好考量。”
“对,暖暖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巧克力是不能轻易撼动的。”
江暖立刻羞了起来,那是小时候她不愿离开俱乐部,一定要在那里和小哥哥们一起练剑,还是妈妈用巧克力把她骗回家的。简明到现在都记得。
“谢谢简明哥。”
简明又笑了,每次他轻轻笑的时候,江暖都想把耳朵贴到话筒里面去。
“还好你没叫我‘小明’。我下个月有一场练习赛,是我们B大和海川大学的。你要不要来看?”
“真的!我去!我去!”
“好啊,那我等着你。”
“等着你”三个字轻轻落下来,沉下去,哪怕挂了电话,她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晚上做作业的时候,她难得觉得理科的题目比从前顺眼了。
老爸晚上指导击剑训练回来,知道她的开学摸底考试通过之后,神色轻松了不少。他坐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江暖的试卷,那样子就像是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降临了一样。
“老爸,下个月海川大学和B大有团体练习赛,我可以去看吧?”
“下个月?下个月你月考还能考得这么像样,我就让你去。”
“……你怎么这样啊!我这是正当爱好,比看漫画正当多了!”
“那我怎么知道你这次考试是不是凑巧啊!你月考的时候,证明一下你的实力吧。”
江暖在心里发射一万个白眼给她老爸。
于是当周末来临,在病房里外加寒假闲了那么久,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偷偷摸摸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周六早晨,她就借口自己和饶灿要一起去报补习班,背着书包就出了门。
但实际上,她去的却是宁锐击剑俱乐部。
江暖小时候几乎就是在父亲的身边长大的。每次幼儿园放学,父亲江怀总是急匆匆把她接回来,将她扛在肩膀上,站在场边,教其他人击剑。
她从小耳濡目染,按照宁锐王牌教练沈周的话来说,那就是跟同龄人相比,江暖技术精准基础牢固,先天有余,后天不足。因为江暖每周能偷偷跑来练击剑的时间太短了,而且其他基础体能训练根本顾不上。
但喜欢一样东西,是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而停下来的,无论那个人是父亲,还是教练。
江暖一出现在俱乐部里,其他正在练习的都纷纷停了下来,几个小朋友甚至跑过来直接把她给抱住了。
“哎哟!这不是小暖吗!你还好吧!过年之前你有两个同学特地跑来替你请假,说你生了大病暂时来不了了!”
“我这不是以康复就来报道了吗!”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沈教练可不高兴了!他觉得你是找借口不想来了!”
俱乐部里几个年长的哥哥们都围了上来。
击剑在南市比起篮球、足球根本算不上普及的运动,而且宁锐击剑俱乐部的学员主要也是孩子和男生更多,有资格参加一定级别比赛的会员里几乎没有女生。
江暖反倒在这里成了香饽饽,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唯一的女生,更加因为……她从技术层面来讲是最好的那个,俱乐部里除了几个专业的运动员,没有几个人能赢过她。
“哟,江暖,你来啦?”
听见那有点不正经的语气,江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身着击剑服,将护面拎在手上一摇一晃的少年。
那是她的同班同学贺正,一段时间不见这家伙好像又长高了。在师大附中,这家伙就是个让老师头疼的角色,但是在他们宁锐击剑俱乐部里,稳坐男生里的头三甲了。贺正属于五官立体漂亮,有点欧式味道,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还有不少女生对他感兴趣。可惜他那痞气的作风,让保守的师大附中女生们失望了。不过墙内开花墙外香,外校喜欢他的女生还是挺多,去比赛给他加油的也不少。
可惜,去年的全国青少年击剑联赛U16组别里,贺正被陆然给淘汰了。
在班上因为座位隔着比较远,江暖没太和他说过话。在俱乐部里,江暖也不大喜欢贺正那种总在女教练面前油嘴滑舌的类型,基本对抗赛的时候,江暖会狠狠修理他。但那天的比赛,江暖是非常有集体荣誉感地和其他学员替他举牌子加油了。
为此,贺正还送过江暖一盒黄油曲奇饼干,算是感谢她的磨练,让他没被陆然秒杀了。
但是江暖万万没想到,这货送给自己的饼干竟然都过期三天了!气的江暖拎着剑追着贺正满俱乐部里上蹿下跳。
“我当然得来啊。不然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江暖挑了挑眉梢。
“你来得正好诶。今天有人要来踢馆!”贺正大喇喇坐在教练椅上,坐姿有点嚣张的味道。
“踢馆?”
这是要上演精武门?
“怀风击剑俱乐部你知道吧?”贺正抬了抬下巴。
江暖顿了顿,“怀风”正是她爸爸江怀执教的地方。但是贺正,还有这个俱乐部里其他人并不知道江暖的父亲就是江怀。
“所……所以呢……”
“沈周教练不是嫌弃我们男子佩剑在去年的全国青少年击剑锦标赛里表现的太屎了吗……”
“确实挺屎,一个通过小组赛的都没有……”
“停停停,你别打断我,先让我说完。”贺正抬了抬手,“沈周教练和怀风那边打了电话,怀风那边派了去年他们参加青少年锦标赛的人过来。”
听到这里,江暖有了不好的预感。
“派……派了谁?”
“唉,他们男子佩剑能拿得出手的不就徐梓天、穆生还有陆然吗?”
“他们三个算是‘拿得出手’而已?随便一个你都打不过啊!更不用提陆然,你去年……”
江暖话还没说完,就差点没贺正用护面给砸了一下。
“那是去年的事情了,今年的我已经脱胎换骨了。”
“得了吧,你到现在一对一的时候,赢我的次数也没到五成啊。”
“那是我有绅士风度,不忍心伤害你这朵俱乐部唯一的……小花儿……”
“小花儿”这个词,他说得特别勉强。
“那个,我这才大病初愈,不适合做太过激烈的运动,我先回家了啊!下周,下周我一定恢复训练,把你劈到屁滚尿流!”
妈呀!虽然说老爸估摸这也知道她在某个地方偷偷摸摸练剑,但是被他当场,还是当着陆然他们的面逮到,实在太尴尬了啊!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江暖刚要转身,就被贺正一把拎住了后衣领。
“你去哪儿啊!就算不能上阵,也要在这里给我们加油不是?”
哎呀!有什么好加油的!你肯定是要被秒杀的呀!我就不看你输了!多给你面子呀!
“我脑袋疼……看你们这么激烈的练习,会加重我的病情……”
江暖挣脱了贺正,就向着门口跑去。
“你是属泥鳅的吗?抓都抓不住!”
身后传来贺正好笑的声音。
可是江暖才刚跑到俱乐部的门口,就看见陆然、穆生还有徐梓天背着包正谈笑着走进来。
这下来不及了!
江暖立刻转身,又跑了回去。
“诶,你不是脑袋疼吗?怎么又回来了?”贺正问。
“我肚子疼!上洗手间!”
“你怎么到处都疼啊?你的心疼不疼呢?”
“等我病好了,看我不让你也到处都疼!”
江暖说着,就冲进了洗手间里。
外面,沈周教练带着其他人正和陆然他们寒暄,然后开始安排练习赛的出场顺序。
贺正立刻就说:“别再安排我对阵陆然了!我们在青少年锦标赛上已经对战过了……”
沈周教练轻哼了一声:“对,你输的那么惨,还不要把握机会好好积累经验!”
“沈教练,和陆然对战的机会多难得啊!这么难得的机会自然是要雨露均沾的,不能都叫我一个人得了好处。这么多师弟们,都得好好体会……”
贺正的话还没说完,站在陆然身边的穆生就开口取笑他了:“我看是你那一次被陆然逼得直接屁股着地摔在剑道上,有心理阴影吧!”
贺正无所谓地一笑:“诶,你说的还真对!我就是要让其他人也一同感受一下这种屁股着地的感觉!我的心,到现在都还没站起来呢!”
说完,贺正抚摸着自己的心脏,一副仍旧心痛外加心塞的表情。
“就你爱演!”沈教练用力摁了贺正的脑袋一把,“你和穆生还没有交战过,你们两一轮练习赛吧。”
穆生一边做着热身,一边笑着说:“哪来的交战机会呀,贺正不是早早就被陆然给淘汰了吗?”
徐梓天和其他几个学员跟着笑了起来。
学员们都围了上来,前排的孩子席地而坐,他们的教练就在旁边,为他们讲解练习赛。
江暖在洗手间里待了大半天,她将脑袋凑出去,正好看见贺正对战穆生。
而陆然就穿着击剑服,怀里抱着护面,最要命的是,他的视线正好就是大门口,自己就算想要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比赛上的时候遛出去,保不准就会被他给瞧见。
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江暖先是悄悄爬了出来,紧紧贴在地上,一点一点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