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浩然笑了:“太久了。而且我擅长国画。”
苏恒联眼睛一亮,抬手指着侧面房门敞开的书房:“我这里有地方。走,走,走,画给我看看。”
他是真正爱才之人。
宽大的条桌上铺着白毛毡,周嘉林在桌上铺开卷筒状的宣纸,杭子琪在旁边用镇纸压住边角。谢浩然从旁边的笔架上选了一支狼毫中楷,在砚池里蘸墨顺笔,抬起手腕略一凝神,落笔之时,便笔走龙蛇。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满江红》这首词是众人熟悉的,纸上的字体也没有什么特别,很普通的“赵体”。
照例还是从右往左书写的习惯,只是谢浩然写完最后一个“阙”字,却没有放下笔。他继续蘸墨,与前面《满江红》之间留了足够的空白,继续开始写下一首。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苏恒联怔住了,所有在场的人都怔住了。倒不是因为文字本身,而是前后两首词的风格转换太快,截然不同。
谢浩然一声不吭,继续第三首。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字体全部都是“赵体”。只是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结舌。短短五分钟的时间,他一口气连写了十二首诗词。最后一首是陆游的《示儿》。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廖秋在旁边看着,眼睛里明显多了一些比平时复杂的多的东西。他下意识的从衣袋里摸出香烟,拿出一支叼在嘴上,没有点燃。
他知道老师这里的规矩,只是有些忍不住,不能点火,就这样闻闻味道,过过干瘾。
看到谢浩然放下笔,苏恒联这才走过来,从第一首《满江红》开始,仔细顺序往下看。良久,才抬起头问:“小谢,你练赵孟頫的字多久了?”
“六年,只是时间不怎么连贯。真正练的时候,还是初中那三年。”谢浩然认真的回答。
“古书上说赵孟頫“日写万字”,如果真是按照你这个速度,不要说是万字,就算是好几万字也并非没有可能。”苏恒联手抚宣纸笑道:“现在练书法的人多了,个个都想要创新出奇。什么怪字、乱字、以字作画、画笔改良、以朱色代替墨色……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出接着一出。说起来,都是为了吸引眼球故意搞出来的噱头,反倒把咱们中国字真正的基础给扔了。各种上古字体没人练习,前段时间有人找我指点,说是在学颜体。我让他临一下《神策军碑》,他反倒说是“只会写大字,不会写小字”。”
谢浩然听了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大字”与“小字”之分,其实是书法界的一个误区。很多人都觉得大字写得越好,书法技巧就越是高超。其实不然,现在练习书法,很多人只是为了出名,而不是为了练习文字,提高书写能力。正如苏恒联所言:很多人都在搞“以字为画”,其实字就是字,一副优秀的书法作品,写出来会让人看了觉得心旷神怡,心生敬佩。而不是单纯在纸上狂草,乱搞飞白残墨,把好端端的文字故意写的让人看不懂。
纵观古今,只有一个张旭能称之为“草圣”。怀素的“狂神醉草”在那个时代被传为佳话,也是因为其本身有着深厚的书法功底。现在很多人沽名钓誉,小字正楷写不好,偏偏对大字情有独钟,频频在各种公开场合露脸表演,把好端端的文化功夫硬是沾染上肮脏的铜臭味。
若是谢浩然上来就选大号提斗,直接在纸面上几个大字下去,苏恒联对他的评价肯定没有现在这么高。这毕竟是拜师,不是当众表演,更不是卖弄。为师者,都希望名下弟子勤勤恳恳,在某个领域做出一番事业,而不是整天惹事生非,无端端给自己招惹祸乱。
就像孙悟空拜入菩提祖师门下,学成离开之日,菩提祖师留给猴子一句话:“日后你在外面惹出事来,不把师傅的名字说出去,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