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忆起当年细节,记忆中的女子容颜如此清晰,甚至是她脸上的表情、眼角的泪痕,都让他觉得恍若昨日。
他想起来觉得好笑,眉头也稍稍舒展,道:“她比你胆子还小,我让她吃药蛊的时候,她怎么也不肯吃。后来还是我捣碎了灌的,为此她半天没理我。
“她有脾气,也就半天。后半天里便又不计前嫌地理我了。
“你说她脾气好不记仇吧,有时候又爱记仇。宗族将我的蛊道判定为旁门左道的时候,她一内宅女子跑去跟他们理论,后来几年里硬是没再与他们往来。”
渐渐,他眉间温情就散开去了,后来又道:“只不过,宗族说我迟早害人害己,倒也应验了。
“儿子六岁的时候,贪玩好动,偷偷打翻了蛊瓶而不敢说。烈蛊本应是袭击我,却被他娘给挡下了,最终女儿也没能幸免。”
姜寐抬起头来,错愕地看着老者。
老者脸上肌肉微微抖动,“当时没能研制出解药,为了保住她母女俩的命,只能往她们身体里不停地种其他的蛊相冲。
“这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你用一种蛊虫杀了另一种蛊,紧接着又需要用另一种蛊来杀死这种蛊,如此无限循环下去。到最后,厮杀不了几轮,身体就垮掉了。”
老者闭了闭眼,道:“我那时才入蛊道不久,能力不足,但我不甘心,便让她母女俩陷入了沉眠。”
这次停顿得更久,他道:“我往她们身体里种了母蛊,可暂缓她们两三年的寿命。我可以有两三年的时间来找解决之法。
“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她没有后悔过,就是苦了孩子。”
原来外面所传言的,也只不过是事情最浅显的一面。
姜寐明白了,原来真正能打动老者的,也只是因为她勾起了他对过去的那份念想。
后来他儿子长大成人、另立门户,让他在族中再无立足之地,他无所谓;
谁生谁死,他也无所谓,反正世上之人皆会死,世上之人皆可杀;
他儿子将他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洞里,他也无所谓,即使永远戴着镣铐,不能离开这方寸之地。
就算如今有人可以给他自由,他也不会出去。
他甘愿永远被囚禁在这地底下,直至最后只剩下一副枯骨。
这是他对自己应有的惩罚,生不能安逸死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