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晌午已过,日头一偏,屋里都没那么暖了。
直接在她娘房里简单清洗了下身体,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来宝给她拿了红梅带,仔细系好了,赶紧又穿了干净衣裤,顾今朝披上外衫就往出走。
她长发还未干,来宝追着她,给人拽了回来:“你干什么去,再擦擦头发。”
景岚一直坐在门外‘晒阳阳’,听见屋里动静,知道都收拾好了,不需要望风,掀了帘子就走了进来。桌子上还放着今朝的锦册,拿了在手里,强忍着擦了擦头发,又让她将头发在头顶扎了一束髻。
她向来不喜欢梳双角,觉得男人家的话,那样看起来丑。
用发饰盘着长发在头顶,时时要保持她美少年的美貌,若是平时,可是要对着镜子左右都照一照的,今个按都按不住,起身就走。
景岚倚在门口,抱臂:“干什么去,这么火急火燎的。”
顾今朝快步到她面前,飞快到她脸边香了一口,才是摆手来掀门帘:“要命的事,我得先走了!”
她娘笑意更深:“要命了还不快走,小风流鬼!”
话音落了,人已经跑没影了。
顾今朝怀里揣着锦册,右手上缠着布条,直奔后院,秦凤祤与他弟弟秦凤崚住在秦家老太太的院子里,当然了,之间还得经过秦家唯一的女儿家,秦湘玉的院落。
秦家这三子,凤祤十八,凤崚十五,湘玉十三。
好巧不巧,顾今朝十四,刚好落了那两人之间,捞了个妹子。
她对女孩子,向来温柔,是以住进秦家之后,尽管那两个少年少女对她都那般挑衅,但是她都一笑了之,毫不在意的。
也是秦家书香门第,比起周行那样口出恶言的,秦湘玉和凤崚的那点挑衅都不算什么了。
兄妹两个一口一个规矩,时不时来寻她比试棋艺和做诗的。
刚好这两样,她都擅长,权当有人陪着玩了,有时输有时候赢,输赢她都不在意的,倒是那姐弟两个,没能让她怎么样,却总是先在她面前吵起来了。
据说,秦湘玉和秦凤崚跟着老太太回乡祭祖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冷不丁的,没有个人闹她,还有点不习惯。
顾今朝快步走过,奔着里院厢房去了,院子里两个丫鬟正在窗下说着话,她记得,是秦凤祤身边的丫鬟君竹和馨书,忙是上前说话。
真是书香门第,比起来宝来说,丫鬟的名字都要美得多。
她和她娘都习惯了一个人,其实来宝多半是来充场面的,平时和姑姑身边的翠姨打点她们娘俩身边事,还有两个丫鬟不在眼前的。
到石阶下面了,扬脸就笑。
“两位姐姐,凤祤哥哥可在屋里?”
“在……”
“在的。”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虽然顾今朝时时以为越是长得好看的人,越是人心难测,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有一副好容颜,很多时候,给人的第一印象,只要谦卑一些,都是招人疼招人喜欢的。
就比如,国公府的丫鬟们就都很喜欢她。
不仅仅是应了她,君竹给掀起了帘子,馨书还往里指了指。
顾今朝没忘了对二人抱拳谢过,快步走了进去,屋里特别安静,秦凤祤就坐在窗边,背对着她。一眼看见桌面上放着她带血的外衫,赶紧上前。
从书院带回来的卷册已经翻了大半,秦凤祤两本同时翻阅,不知在对照着什么,没有抬头:“干什么来了?”
想必是听见她的声音了吧!
乖乖站在桌边,顾今朝虽然是一直盯着那团成一团的外衫,但还是先拿出了锦册推放了桌面上:“今日事今日了,今日事全因今朝而起,实在不该拿哥哥笔迹作为噱头,不是摔坏了才想拿来的,就当今朝给哥哥陪个不是,希望哥哥莫要再恼我了。”
她特意还用了右手推了推,手上布带扎眼得很。
秦凤祤抬眼,眼帘微动。
他就那么定定看着她,靠向了椅背,一手就搭在桌边,似乎想了下,才翻开了锦册,发现她是手巧,仿写的字迹的确神似字迹的,顿时扬眉:“你做这个干什么?说实话。”
今朝伸出受伤的手,晃了晃:“想在同窗前炫耀叫卖,因为哥哥,或许能声名大噪,但是现在哥哥不必担心了,手伤了,再仿不成。其实真有哥哥的手书,当然是要珍藏了,毕竟在进秦府之前,就听说过哥哥第一公子的美名,字好看,人也好看。”
此话半真半假,她一副恳切模样,若不是亲眼看到她的狡黠,怕是要信了。
可真是会夸人,秦凤祤别开了眼:“放着吧。”
他睫毛可真长,顾今朝手也伸到衣服上去了:“好,多谢哥哥今日帮我遮掩一二,顺道这外衫就拿回去了,今朝回去反省反省,日后定不给国公府惹祸。”
一把将外衫抱了怀里,看秦凤祤的模样应当是没看见什么,才松了口气,转身要走。
秦凤祤却又叫住了她:“是该反省,或许是你娘改嫁,总没有一个固定的家,没有能好好教你的家府,所以你走了哪里都觉着客栈一样的。我是无妨,凤崚和湘玉却是不同,没了娘照拂的孩子,向来容易受伤敏感,相处久了,孰能无情,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真拿秦府当个家,否则有朝一日,你娘若是再走……”
她蓦然转身,握紧了拳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改嫁并非我娘所愿,她也并无过错,有朝一日你秦家对不住她,我们自然是要走的。”
若非秦凤祤并无嘲讽之意,一脸正色,只怕她这时候已经扑上去了。
秦凤祤看着她神色,又是低头翻了书册去了:“你娘不用情,嫁几次都一样,林锦堂是出了名惧内,可那般的人,怕是她都没用几分真心,更何况是我秦府。”
此话严重了,却正戳中了顾今朝的心头上面。
她紧紧抓着外衫,恨不得此时将这带血的外衫摔在他身上。
转过身去不看他了,声音也是冷了下来:“秦凤祤,你怎知我娘没用心没用情,她嫁进秦家来,一分好没讨到,花费了那些银钱,你们吃着她的喝着她的,还要顾忌着她,既然如此,为何不去问问你爹,他干什么要娶我娘?不娶了就好了,不是吗?”
秦凤祤语塞,抿唇。
顾今朝想起林锦堂,也是实在恼怒:“再说我有家,我也有爹,我爹也教过我教养,我娘也教过我要与兄弟互敬互爱,只怕是你才没将我娘俩当个一家人吧!”
说罢,摔了帘子就出去了。
他本意并非如此,秦凤祤站了起来,从窗口往外看,少年却已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