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心里虽不甘,面上却做了退让,仿佛接受了女儿替女婿办画展的事,带着明管家黯然离场。回到自己院子,他便抑郁不乐,接着胸闷气短,明管家忙着去请大夫来看诊,然后便传出刘老爷“病”了的消息。
市井间传得沸沸扬扬。
到晚间,一城人都知道了新任的女织造官刘诗雨要替夫君办画展的事,还有刘老爷嫌弃女婿无能,林知秋为讨妻子欢喜、替妻子绘制百美图等事。
人都说,刘老爷是被女儿和女婿气病的,更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刘老爷力阻女儿替女婿办画展的经过,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看见一样,也不知是刘家的下人传出去的呢,还是有心人胡诌乱编的。
林知秋沦为吃软饭的、士林笑谈。
刘诗雨成为不孝女、官场笑谈。
刘老爷“病”得更重了。
大热天的,病了不好受,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他并不用出头,甚至不动口不动手,便给女儿和女婿施加了强大的压力,这说明他强势不减当年。他等着女儿看清形势、知难而退,也等着李菡瑶看清形势。
他不肯扶持自己女婿,并非老糊涂了,除了觉得女婿没前途,并唯恐连累刘家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希望借此事证明自己的能力,上次跟范大勇联手差点害得刘家毁于一旦,他想找回脸面和威信。
再说刘诗雨,送走父母后,便对明成道:“我要明日画展开张,你可能做到?”
明成道:“姑娘放心。”
刘诗雨点头道:“好!你相信李姑娘,我也相信李姑娘,更相信夫君的能力。此事你若办好了,自有你的好处,将来不仅是刘府的管家,还能随我入官场。”
明成激动道:“小的定不让姑娘失望!”
刘诗雨满意道:“去吧。要赶紧。”
明成道:“是!”
当下告退,气昂昂地走了。
他从刘氏工坊抽调了许多年轻力壮的男工,一股脑拉去了霞水街的刘氏织锦,叮叮铛铛拆卸搬运、打扫清理,不到一个时辰,便将三层铺子清理一空;然后再修补墙面地面,挂匾额、竖屏风、悬纱幔……添置各种用具,每隔一个时辰向刘诗雨回禀一次工程进度,因为没有大的土木工程,所以进展很快,至晚间,已初见成效。
再说刘诗雨,将画展一事交代下去,便去了织造局,却有许多文人士子递拜帖求见她。她好奇之下,接见了几个。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问她替夫办画展的情况,又问起刘老爷的病情,看似关切,目光却满含讥讽和谴责:嘲讽她异想天开,妄图利用权势替无能的夫君扬才名;谴责她不孝,为个吃软饭的男人气倒老父,有何脸面坐公堂?
刘诗雨何曾经历过这等羞辱!
她做女少东时,也曾见过些难缠的人物,但刘家财势大,还真没碰到过敢公然羞辱她的人,便是官府也要给刘家几分颜面;再者,人家见她是个姑娘,总要善待几分,少有口出恶言的。眼前这些读圣贤书的男人,全无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骂人不吐脏字儿,句句诛心,气得她浑身战栗,嘴上却不知如何反击。因为画展还没开呢,难道她要吹嘘自己夫君“才高八斗”,定能“一举成名”?这样的话,她绝不敢说;至于父亲的病,她更不敢置喙,只好说“明日便见分晓”、“多谢兄台关心”等语,装听不懂,将这些人给打发了。
再有人求见,她一律拒绝,又吩咐夕儿:“将给老爷诊脉的大夫请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夕儿答应一声忙去了。
一刻钟后,大夫来了。
刘诗雨便问起父亲的病。
大夫让她放心,说刘老爷并无大碍,是心病,多开解开解,再要小心暑气就行。
刘诗雨道谢,赏了辛苦费,亲自送了出去,待转身回来,已是面沉如水,将随从全部遣了出去,独自静坐在堂上发呆——她被这些文人狠狠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