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南河抽出手指来,指腹上一点血痕。
他发愣,咕哝了一声,想道歉但没说出口。
荀南河也没生气,笑道:“你牙齿都这么尖了,估计磨得嘴唇难受好一阵子了吧,怎么也不说。以前不是睡不好都肯跟我讲的。”
她只是在白色袖口上按了一下手指,擦掉血痕,道:“你等我会儿,我找个东西来给你磨一下。”
辛翳:“什么?”
说着她微凉的手指离开了他的下巴,衣袖飘飘,大步走出去了。
辛翳有点莫名尴尬的坐在水中,他连忙把嘴里嚼的正欢的蜂巢拿出来扔了,坐在水里发了一会儿呆,又拿起桌案上的铜壶往自己嘴里倒了些水漱漱口。
他其实最近觉得自己和荀南河并不是真的亲近。
总有点隔膜似的。
也不是说荀南河不关心他……反而说是她还挺关心他的。
但他觉得自己会有时候毫无理由的就去找她,倒也不是跟她讨论什么或者是求助,就是靠在她桌案旁边闲扯几句,听她翻开竹简写字的声音,听她偶尔拿书卷与军报中的事情向他抽查提问——就是挺舒服的。
感觉她那儿是个去处。
荀南河从来不拒绝他来,也不会赶他走,但她很少没有原因的来主动找他。她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总是有原因有事情的,只要没事情,她就自己静坐,并不会主动接近他或者其他人。
是她性格就这样么?
看着温柔,却又有点不太亲近的冷意。看着理智,却又好像芯子里燃着火。
性格内敛,让人看不透读不懂。
辛翳还品不出来太多,他只觉得南河是个很冷静得体的大人,她坚定地像是知道自己有什么使命似的,并不会太分心。而他想,自己这种想没理由的粘着她的想法,是不是因为自己还太幼稚没长大。
他坐在水里呆了一会儿,她还没来。
去干什么了?
本来他都在这儿赖了半个下午了,她去了几分钟倒是有点难等了。
辛翳想了想,他这样躺在水里跟先生说话还是不太合适,要不还是起来穿上衣服吧。
他这会儿才刚起身要从浴桶中起身,就听见南河脚步声,她走的挺急,一下子推开门。辛翳猛地一慌,脚下一滑,直接摔进浴桶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南河吓了一跳:“怎么了!大君没事儿吧!”
辛翳盘在头顶的发都散开了,整个人倒在浴桶里,头发也湿了个透,一只手扒住青铜浴桶边沿,手指动了动,算是报了平安。
南河有几分失笑:“怎么,你刚刚是要出来?早知道臣进来就报一声了。”
辛翳揉着湿漉漉的后脑,满脸是水的爬起来,似乎这一下摔得不轻,他也懵了,下巴搁在浴桶边沿,歪着脸直眨眼,把湿头发往后捋去,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半晌才吐了口气:“疼死了。”
他随着这几年长高,五官长开,下巴也出来了一点儿尖,估计刚刚摔得疼了,脸都红了,睫毛上都是水。这幅样子实在是够可爱,南河忍不住莞尔:“弄个木桶也不会磕成这样,若要搁在两百年前,你这拿青铜料做浴桶的人也要被各国口诛笔伐了。”
毕竟曾经铜矿开采困难,青铜原料难得,往往是举一国之力制造青铜器,自然是用在祭祀礼器上。
辛翳这样说要用如此体量的铜料给自己做个浴桶的人,也是叛经离道。
辛翳后脑嗑的确实挺疼的,这会儿也有点没好气:“想骂我就直说。”
虽然他平日里说话气人,但脑子好使又有上进心,再加上幼年不太好的经历,南河一直挺心疼他的,有时候不自主的就会有点不像个先生。她说着伸出手:“磕哪儿了?”
辛翳真是从小被伺候大的,也不知道客气客气,后脑还往她掌心里偏了偏,简直跟求挠挠的狗儿似的,半闭着眼睛哼了一声道:“后脑勺下头一点。估计都磕肿了。”
南河轻轻揉了两下:“那晚上要换个软枕,否则木枕都是正好顶在这儿的。”
辛翳半闭着眼睛,两只胳膊搭在浴桶边沿,胳膊上还有前一段时间跟他们出去打猎不小心弄得几道浅疤。他都后悔自己刚刚慌什么慌,都是男的,他还怕被荀南河看到么!
他下巴放在自己湿漉漉两条手臂上,垂着睫毛:“拿的什么?”
南河给他看了一下:“原箴前一段时间不是帮我缝衣服了么,他有个顶针,我借来用用了。刚才去找他说一声,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说起缝衣服这件事,辛翳之前就注意到了。他垂眼看下去。
荀南河的衣袖边角还有一些细密的针脚,她在他面前夸了好几回,看来是很满意原箴的手艺。
辛翳嗤笑一声:“他长得那么高,还天天跟个小姑娘似的。”
荀南河把顶针带在拇指上,笑道:“他那是性格,细致敏锐也自有好处。其他方面他可是很厉害的。”
她一夸,辛翳更没好气了。
荀南河道:“张嘴。臣刚刚用皂荚洗了手,这顶针也清洗过了。”
辛翳在浴桶里跟人鱼似的转了个圈,仰躺着脑袋放在浴桶边沿,半闭着眼张开嘴。
南河稍稍斜眼看见水底。
日了。
一到天热,这帮熊孩子是都列阵给她围观的么。
她想也没想,扯下浴桶边沿的软巾扔进水里,盖住了小狗子,专心先攻克他那颗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