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第 299 章(2 / 2)

当然,于他们这些无书不知的才子来说,文中简简单单引一句话就够他们记起原著上下文来。然而这终究只是才学丰赡之士才能玩得起的文字游戏,若是读的书少些,或是记性不佳的学生,只怕再难寻到引文的来历,不能这样凭旧文解读新文,以新知重温故知。

从前不大觉得,如今听宋桓二子细讲了论文体例,才发觉他们所创的“论文”不光是能精准详尽地讲明天理,更是用这些参考文献编织出了一张文章网——

若有个书生从这里随意一篇文章入手,看遍它所列的参考文献,再看遍那些参考文献的参考文献……这么寻根探源地看下来,最后定能完完整整看遍桓宋二子,不,是这二子与其弟子、志慕其学说的学者的文章……

这么多学者、这么多文章,岂不该算得是一个新的学派了?!

他们二人的学说本就以理学为根基,以算学、实学为手段上达天道,迥异北宋四子,更不同于汉唐经学、魏晋玄学。再加上追随的弟子众多,世间研习他二人学说者亦多,已然竖名于当今,其所得之理亦足流传后世,足可自立一家新理学。

不知是谁第一个说出这句“桓宋之学”,大殿内学子雍雍,竟多有附和之声:“论当今理学工夫,果然未有胜过二子者。”

“北宋四子亦各传学派至今,我大郑二子凭什么不能开宗立派?”

“昔者汉唐经学、魏晋玄学所论皆是自家心中所出之理,岂如两位先生当真能引天象入人间,触及天理本源?”

这样的说法从少年学子传到了更稳重的名儒处士座间,却没有人站起来批评这些年轻人,也没有谁上前要求宋时或桓凌站起来自谦几句,安抚众生。

倒是早上点卯之后就痛快逃班的翰林院同年高养浩毅然起身支持宋时:“昔做庶常时曾蒙宋兄授印书之法,已有师徒之实;今日又得见令弟子高论,实愧不如,更生求学之心。我愿追随二子门下,改易门庭,治桓宋之学。”

他纳头要拜,宋时连忙起身相扶,受宠若惊地说:“我与桓兄岂敢比前朝大贤?高兄与诸贤要学物理,我二人自然倾囊相授,却不敢当‘追随’二字。”

他越是谦虚,堂上诸人反而情绪更高涨,好容易按下一个高翰林,却又站起来李郎中、张中书、赵举子、孙儒士、王夫人……

门外蒸汽机转声隆隆,游人议论声嗡嘤,却压不住屋内渐渐高朗而整齐的“愿以二子为师,治桓宋之学”的呼声。

没有煤焰灼烤、水汽蒸腾的佛殿被这片热切的呼声和求学之志熏得温暖如春。

宋时心中也暖融融,醺醺然,如饮醇醪,马上就要开宗立派。但桓凌还更早决断,先他一步站出来说:“我虽年长两岁,但今我所得之天理,皆是从子期处学来。故这新理学该叫‘宋桓之学’为宜。”

若无一个从后世托生来的宋时,哪儿有懂得诸多现代知识的桓凌?

他说这话时坦荡自然,座中众人思及宋时这个“三元及第”的稀罕身份,也不觉得他这师兄向师弟学理学新知有什么奇怪。

既是弟倡兄随,那也可能叫宋桓之学。

众人略有些摇摆,宋时却为了他早在心里想了多少年的名字站出来:“虽然桓兄谦让我,但长幼有序,还是桓宋合适。”

桓宋比宋桓像个学派的名字,以后有中学生学这段历史时给他们改名“送还”学派。

宋时年少时没少干过这种事,故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和自己中二时期一样的厌学少年。他当场敲定了“桓宋”这个学派名,并向这些愿为他们门下弟子的老中青儒生许诺:自今日起,他们二人便在京里开办私学,愿意来读书的尽可来学。

地址就在他们正式确定关系之前,桓小师兄送他的四环内大套房里。改明儿就叫木匠雕个牌子钉在门口,题上“桓宋理学研究院”几个大字。

这可不是他脸大,立刻就要打出“桓宋理学”的名头来,而是他们俩人一个姓桓、一个姓宋,桓宋两人研究理学的院子,可不就该挂这个名字?

他们自己不会脸大地自称“桓宋之学”,但是别人叫一叫,他们也不能阻止嘛。

这场论文会圆满结束后,宋时便迫不及待地寻人打牌子,从渤海研究院调来彩印封皮的数理化生地各门教科书、教辅、考卷、学生论文集……

文会上信誓旦旦愿为他们门下弟子的学生们有来帮忙的,来送拜师礼的,一人到年节前都回一套学习资料作节礼。过年间正是送礼、走亲戚的时候,这些印制精美的书籍和随堂考卷往案头上一摆,不唯给房间添了书香气,更给这书生本人贴上了几分通晓天理的光环。

这些书卷在一户户书香世家之内,一对对朋友亲戚间流传,将前所未见的新知传到更多人耳中,也将这全新的“桓宋之学”从京中推向天下,渐渐浸夺了旧理学的权威。

自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朝廷皆倚儒学治天下。今理学已变,这朝廷和天下……也将有所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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