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云母事事如意填漆床上,因为大病初愈,谢元姝神色多少有些不济,可落在谢云菀眼中,却碍眼极了。京城谁不知道谢元姝的美貌,尤其是那浑身的贵气,便是宫里的两位公主,也鲜少能比得过。如今病了这么一场,连之前微微的婴儿肥也都尽数消退,更是衬得她眉目如画。
谢云菀私下里在梳妆镜前模仿过无数次她的姿态。可惜,到底是东施效颦,她从未被千娇百媚的宠着,又怎么可能有谢元姝那与生俱来的倨傲和自信。
床上,谢元姝把谢云菀的神色尽数看在眼中,只她如今多少有些困倦,对付她,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谢元姝轻轻打了个哈欠,懒懒的靠在大红色丹凤朝阳大迎枕上。
凤阳大长公主知她定是累了,便打发了众人离开。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谢元姝整个身子埋在母亲怀里,像只撒娇的小猫咪。
凤阳大长公主笑着轻拍她的后背,可言语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你说你这孩子,从小到大什么事儿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定国公府每年的百花宴,哪就那么重要了。本就身子有些不爽,怎还强撑着要去凑热闹。”
谢元姝听了这话,身子一僵。
是啊,记忆中百花宴前她确实染了点儿风寒,可她有记忆起,定国公府百花宴她每年都是要去的。每次去了,陈延之总是拿出不知从哪里搜寻来的小玩意逗她开心。其实,有母亲娇宠着,宫里也经常有赏赐,她哪里就是眼皮子浅,稀罕陈延之寻来的小玩意。只不过是因为他送的,她才格外的看在眼中罢了。
在她记忆中,陈延之待她温柔有礼,从不因为她郡主的身份,还有凭白高了的辈分而显得拘谨。这样的陈延之,在她未嫁给她之前,一直都像大哥哥一样的疼着她。
“母亲,是姝儿错了。日后,姝儿再也不会让母亲担心了。”
凤阳大长公主知道她惯会撒娇卖乖,也不好再教训她。
可还是忍不住嘀咕几句:“你可还记得你五岁那年,失足从假山上摔下来,当时若不是镇北王府的大公子冲上前……”
说到这,凤阳大长公主不由又有几分哽咽。
听母亲突然提到韩砺,谢元姝心中顿时有些说不清的感觉。在她的记忆中,确实不怎么记得当年的细节了,她隐隐记得,当年韩砺为了救她,伤了手臂。母亲做主请了宫中的御医给他医治,似乎有半个月的时间,他被母亲强留在府邸养伤。而她,偷偷带了丫鬟往他屋里去,乖巧的趴在他床边,和他说话。
许是她有些聒噪,韩砺只偶尔答应她几句。她自幼被娇宠着长大,哪里见过这么惜字如金的人,便觉几分动怒。
可也怪了,即便是生气,她还是日日往他屋里去。只不过最后聊着聊着就趴在那睡着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几日,他便和母亲请辞,随镇北王离京了。
谢元姝起初还有些恍然若失,可毕竟是小孩子,没多久便抛到脑后去了。
这之后,每年万寿节,千秋节,皇太后寿辰,谢元姝也远远见过他的身影。后来,皇上更是选他入御林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忌惮镇北王府手中掌控的兵力,西北终究是让皇上放心不下。
可谁又能想到,他入京不仅能全身而退,之后还袭了镇北王的爵位,最后更是率兵打进了紫禁城。
见她不说话,凤阳大长公主只当她脸皮薄,笑着转开话题道:“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大病初愈,我一会儿差人让太医院的常太医开些调理身子的药,你可别想摸鱼打诨躲过去。”
谢元姝知道母亲是在担心自己,重活一世,她又怎会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再让母亲忧神,低声应道:“我这次肯定不耍赖,母亲若是不放心,可以让嬷嬷看着我。”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凤阳大长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捏着她的腮帮子,笑骂着:“你这小东西,也就会哄我开心了。”
屋子里暖暖的,枕在母亲身上的谢元姝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外头已经是夕阳西下。
膳房那边早已送了银耳莲子羹,紫米粥来,都是些好克化的。
芷东正准备侍奉她用膳,却见谢元姝摇摇头:“都撤了吧。”
知道她大病初愈没什么食欲,芷东拿了茶水上前,缓声劝着,“郡主,昨个儿表姑娘差人捎了亲手做的甘露饼和玫瑰糕,您可要尝尝看?”
芷东口中的表姑娘正是户部尚书萧家的长房嫡女萧瑗。丧母长女,那继室裴氏又是个厉害的,暗地里没少给她立规矩。怀宁侯府周家老夫人实在不落忍,便把外孙女接到了自个儿身边。等到萧瑗六岁那年,周家老夫人左思右想还是求到凤阳大长公主身边来,想让萧瑗给郡主做个伴。
周家老夫人育有两女,除了嫁入萧家的大女儿,二女儿正是国公爷谢敬的发妻。可惜同样福薄,嫁过来不过两年,生谢少恒难产去了。也是碍着这层关系,周家老夫人才和凤阳大长公主开了这个口。
凤阳大长公主早就喜欢萧瑗这孩子,和谢元姝年岁相当,却看上去沉稳许多。尤其她四十五岁生下女儿,阖府的姐儿虽也相差不过几岁,便是长房嫡长孙女谢云菀也不过比女儿长几个月。可到底是差着辈分的。小时候还好,没什么规矩,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谁又敢在女儿面前失了规矩。
凤阳大长公主如何能不急,怕这样下去,女儿难免寂寞。没成想,这个时候周家老夫人开口了,凤阳大长公主哪有不同意的。
就这样,从六岁起,萧瑗几乎是留在了忠国公府。
府邸的下人因着之前大太太的缘故,皆称呼她一声表姑娘。
这几日之所以没在府邸,盖因户部尚书家那位继室摔了腿,碍着孝道,回府侍奉汤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