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下, 顾卫强把手上打满水的水桶给放了下来, 水桶里面刺骨的冰水溅到了王大英身上,他冷笑,“我们认识吗?”, 还真大的脸,昨天还在刻薄他闺女, 今天就跟没事人一样,让他帮忙打水。
还真当他是以往的那个一心只为家里好的二愣子???
说完, 也不理气的脸色铁青的王大英,他回头招呼, “叔叔婶子,我家孩子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我先走一步了。”
至于,王大英,她是谁?
本就被王大英这糟心的玩意弄的心里不舒服的顾卫强,一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动静。
他神色柔和了下来, 把满满的两桶水, 把水缸填满。
看了下锅里面煮着的南瓜粥, 又拿从口袋里面拿了十多个腌的咸鸡蛋出来, 这咸鸡蛋是他从华子家先借来的, 乡下的鸡蛋,怕不禁放, 就专门用个粗瓷坛子, 就着灶台里面的草木灰, 拌一拌,撒点粗盐巴,那鸡蛋就算是放半年也没问题。
而且时间久了,那盐味渗了进去,煮出来的咸鸡蛋,蛋黄金黄流油,一口下去,香的不行。
顾卫强把鸡蛋直接用水洗了洗,丢到了锅里面,加了一大把的柴火,灶膛里面的瞬间热乎了起来,这一把火烧完,这咸鸡蛋也能煮熟了。
就这,小锅里面还温了半锅子的热开水。
收拾完了,抖了抖身上的寒气,这才进了西屋,把炕上的两个孩子喊了起来。
老实说,这是原身顾安安,记事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待遇,还能撅着屁股在炕上睡到□□点,厨房灶台里面的饭都好了,让长辈端到炕上来吃。
倒是安安,以前在家的时候,顾爸和顾妈有经常这么疼她。
所以她没有察觉到异常来,旁边的小豆丁,拽着顾卫强的衣角,看着桌上摆着的南瓜粥和咸鸡蛋,感叹,“爸,你天天在家好不好,我和姐就能天天这么美了。”
顾卫强故意板着脸,“那可不行,爸爸要赚钱养活你们。”,说着,他转头看着安安,“锅里面有热水,带着弟弟先去洗一把脸,我把饭盛起来,吃完了,我让前头儿住着的贵财叔过来帮咱们把耳房的暖炕整一整。”
安安歪着头,看向耳房,下意识问道,“耳房暖炕怎么了?”
“暖炕不热乎,还冒着烟,你这孩子,睡傻了?”
安安吐了吐舌头,撒娇,“这不忘记了嘛。”
见顾卫强神色无常,她小跑着拽着冬冬去了厨房洗把脸,心道,好险,差点露馅了。
安安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粥,突然想起来,“爸,你咋不用昨天剩下的鸡汤下面呢,这多省事啊!”,早上起来熬粥,还要煮鸡蛋,炒酸菜,太麻烦了。
顾卫强正给冬冬剥鸡蛋,听到自家闺女问话,好家伙,剥了壳的鸡蛋都差点被滚出去了,他僵着身子,结巴,“昨儿晚上……我饿了,起来把剩下的鸡汤给喝了。”,桌子上有小孩子,他和茅草屋那边有交情的事情,不能让孩子知道,安安倒还好,尤其是冬冬,小孩子出门说话,嘴巴没个把门儿,容易招来灾祸。
“哦。”,安安点了点头,又补充,“那就行,我差点以为是猫把鸡汤给叼走了,那就可惜了。”
“……”,被当做猫的某人,心中泪流满面,闺女太精明了,他差点都穿帮了。
吃完了早饭,安安要去收拾桌子洗碗,都被顾卫强给赶了进去,他支支吾吾,“女孩子,不是有那几天不舒服,不能用凉水嘛,快进去休息。”,作为老父亲的顾卫强,还真没这么尴尬过,虽说是自家闺女,但是提起来,到底有几分羞涩。
大大咧咧的顾安安,怔了一下,“哪几天?”
顾卫强恼羞成怒,抢过碗,吩咐着小儿子,“冬冬,带你姐进屋去。”,想他作为一个老父亲,容易吗?
听话乖巧的顾冬冬,推着顾安安进了屋。
神经大条的顾安安,重复着老父亲的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指月事啊!
这有啥?
顾卫强是她爸爸好不好?
想当初她还是安安的时候,有些月经痛,顾爸爸恨不得满世界带着顾安安去看医生,找偏方。
冬天一冷,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招冷水。
想到这里,顾安安心里也暖和的一塌糊涂,其实说起来,天下的老父亲都是一样的。
上午十点多,顾卫强请来的贵财叔,他今年年纪不小了,跟顾家老爷子同岁,一脸的褶皱子,但是瞧着却慈祥的很,他带着个破毡帽,穿着一双厚棉靴,棉靴上面裹着几层厚厚的干茅草,一能保暖,二能防滑,三还能防水。
免得走一趟雪地,棉靴都湿的透透的。
他到的时候,顾卫强已经把耳房里面的东西,该搬的都搬了出来,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炕了。
贵财叔抽了一口旱烟,把烟锅子放在墙上敲的邦邦响,他摇了摇头,恨声,“哪个王八犊子当初做成这样的?这不成心害人吗?”老一辈的人,做事踏实,再加上贵财一辈子都是帮人砌炕的,这一敲,就知道当初砌这炕的时候,偷工减料不说,连方位都没掌握好。
周爱菊出门的时候,见到贵财从外面来到西屋,她就索性跟在后面,一听贵财这样说,她手往墙上猛的一拍,脸都青了,解释,“建房子的时候,家里忙,贵财你那段时间又去了城里的卫新家里,不在村子,我把修炕这一块事情交给老二媳妇王大英来管,她当时说从娘家村子里面请了一个很厉害的师傅,不仅如此,价格还要的便宜,我这才同意了她请来的娘家人帮忙砌的炕。”
顾卫新是顾贵财的儿子,不过在城里面饭店帮厨,大前儿年顾家盖房子的时候,顾贵财去了县城,顾家找不到砌炕的人,王大英又出谋划策,周爱菊这才信了王大英,让她请人来做。
想到这里,周爱菊面色微沉,“贵财,你看看隔壁屋的几个炕,有没有问题。”
贵财砌了一辈子的炕,哪家哪户里面起的龌龊,他也见多了,他神色淡淡的抽了一大口的旱烟,慢悠悠的吐了出来,“查吧!不然这身体都给烧坏了。”,这砌炕也是门学问。
若是砌的不对,冒烟不说,炕还不暖和,若是砌的太过,那温度太高,容易把人好好的身体给都遭瞎了。
贵财先查了西屋的炕,他摇了摇头。
既然顾卫强把人请来了,其他几个屋子也顺便儿一块看了。
其实不用看,顾卫强多少能猜到一些首尾,大前儿年建房子的时候,他们把钱花足了,但是这钱却被王大英从中间中饱私囊了,请了一个差的师傅,家里的暖炕都是凑合过来的。
西屋看完了,在去的是赵爱菊她和顾老爷子的屋子,同样的问题,偷工减料,方位不对。
她不死心,又带着去了东屋,王大英一脸狐疑,硬生生堵在门口不让进,顾卫强垮着脸,提着她的脖子,往旁边一提溜,她顿时不敢吭声。
贵财拿着个烟袋锅,用着烟柄,把炕敲的梆梆作响,传来的声音却是有些空心的,若不细听,还真听不出来,他回头,对着几人道,“一样的,这炕都被减了不少的料子。”
听到这句话,跟在后面的王大英腿都软了,她满眼金星子乱冒,东窗事发了。
在他们这偏旮旯里面,冬天冷的很,家家户户的暖炕都是重头戏,那都是要花大价钱来造的。
当初,顾家这五间红砖瓦房,可是村里面的独一份,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这可是花了大价钱来建起来的,哪成想,是外面光鲜,内里是装着的坏棉絮。
王大英往地上一坐,“妈,我也是被骗了啊!你要信我啊!”
被有没有被骗,大家伙心里都清楚。
尤其是她王大英,当初砌炕,周爱菊拿了接近四百块钱出来,家里大小小加上二凤,一共七八个炕,就算是用最好的材料加上人工费那是是够够的。
王大英当初说是请的娘家村子里面大师傅,其实不过是一个学徒工,就学了三个月,偷奸耍滑,被大师傅给开除了。
那被开除的小师傅,在王大英娘家村子里面,名声算是臭了,没人会请他回去砌炕。
也就骗骗外村人。
这不,被王大英看到了赚钱的机会,她只花了不到一百块,就修了一屋子七八个炕。
剩下的三百来块,被她给中饱私囊了,早都花的干干净净的。
“说实话,不然我今天就让你出了顾家的门,哪里来,滚到哪里去。”,周爱菊气的手发抖,指着王大英说道,“哪怕是让三个孩子没了妈,我也要把你这个祸害赶出顾家。”
顾卫强也冷眼看着,没有丝毫帮忙,有一种人,总是要痛了才知道悔改,但是不痛了,立马就忘记了。
说的就是王大英。
安安听到动静,从西屋里面悄悄跟了出来,她牵着小豆丁,眼巴巴的望着自家老父亲,还不时的安慰着气的发抖的周爱菊。
顾卫富这会去了郑寡妇家帮忙,接他们家的女婿女儿进村子,不在家。
但是王大英的几个孩子都是在的,见到从自己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几个孩子,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尤其是顾书,更是用着,我有你这种母亲感到丢人的表情。
王大英头发乱糟糟的,她鼻涕眼泪一大把,求饶,“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贪污,求求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们家顾书要考大学的,不能说出去有个离了婚的爸妈啊!他丢不起这个人啊!”,更何况,她可是给老顾家生了三个金孙子的儿媳妇啊!
怎么能说离就离呢!
周爱菊怒极反笑,一巴掌抽了过去,瞧着那力度是用了十成十的,“我饶了你?王大英你自己说,你一年下来要我饶了你多少次?这个家因为你散了,大家伙挣来的血汗钱,盖房子,也要被你贪了去,你说你这种人,还有啥干不出来的?”
向来偏袒二房的顾老爷子,此时也在一旁看着,冷眼旁观,这老二媳妇做事忒不地道了。
是要给点教训了。
顾卫富抖了抖裤子,神清气爽的从外面回来,刚走到院子里面,就听到一阵阵争吵。
他心里咯噔一跳。
进了屋,就见到自家婆娘跪在地上求饶,看着王大英那蓬头散发,满身横肉,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样子,他眼中闪过一抹嫌弃。
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脚,骂,“说你这臭婆娘,到底干了啥事,把妈气的这么狠。”
顾卫富穿的是皮质的筒子鞋,牛筋底,这一脚是用了十层的劲儿的,王大英被踹的一踉跄,半天回不过劲儿来。
顾书言简意赅的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顾卫富脸色白了青,青了白的,当初这注意是他给王大英出的,砌炕昧下来的钱,一大半花在他身上,还有一部分拿去给顾书在县城做生活费了。
但是这话却不能说。
只能死咬着,是王大英猪油蒙了心,做出了这种畜生事。
顾卫富心里打了几个转,面上却不动神色,他威胁的看了一眼王大英,示意她别把事情说出来,劝解,“妈,这事确实是大英做的不地道,但她是我三个孩子的妈,顾书马上要考大学了,我和大英若是离了婚,就会成为顾书的污点,大英这边我来捶一顿,全当给大家出出气。”
顾卫富这话说得好,全部的错处都在王大英身上,若是离婚,受苦的还是老大顾书,顾书要考大学,是整个顾家的荣耀,他就赌,赌老头子和老太太舍不得放弃顾书。
顾书很上道,“奶,爷,我们班之前有个同学父母离婚了,她在学校被排挤不说,连成绩也从班级前十掉到了百名开外。”
听到这话,周爱菊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她闭了闭眼,老二的滑头她不是不知道。
不过,顾书确实是她和老头子的软肋。
她舍不得,拿顾书的前程来赌。
周爱菊咬了咬牙,“行,不离婚成,但是这屋里面的所有炕,修补费用二房来出。”,这炕砌的时候基础没打好,若是来修的话,相当于重新在花一次钱。
若是以往,这钱便是从公中来出,这次啊!
当然是顾家二房自己垫上。
顾安安眼里闪过一丝讥讽,这算是轻的了,家里最坏的那个炕,是原身顾安安睡了两年。
她开口,“二叔,西屋耳房的那个炕,我要最好的料子。”
见顾卫富脸色有些难看,她补充,“那个冒烟的耳房里面,那炕都是冰凉的,我住了两年呢。”
顾卫富不愿意,却被顾卫强一眼瞪了过去,“二哥,最差的房子,是我闺女住的,于情于理,你都应该补偿安安。”
虽然已经分家了,在外人看来,打断骨头连着筋,顾卫富还不想跟顾卫强撕破脸,毕竟以他四弟的能力,迟早要出去顾家村的。
而他若是想在顾家村大队长上在上一步,还需要老四来帮衬。
顾卫富满脸肉痛的答应,“行,这屋子里面修炕的钱,二房来出。”
王大英肿的老高的脸,支支吾吾,“我不同意,咱们二房根本没钱。”,仅剩的一百多块,是要给顾书开年在城里上学用的。
“就这么定了。”,一直未开口的个顾老爷子发话,“若是有意见,就把当初吞进去的钱,在还回来。”
王大英顿时熄火了,按照她的预算,是熟人修炕,这么多,也就百八十块钱。
但是若是把吞进去的吐出来,把她卖了都不够。
顾老爷子面上是公平,让二房来修炕,还有一层意思,怕老四这一房在纠缠,若是再要的更多,对于二房来说,是雪上加霜。
经过上次分家以后,不得不说,顾老爷子内心里面,是有些怵自己家的四小子的。
既然一家之主发了话,下面就算有意见,也只能咽回肚子里面去。
要安安来看,这处罚,真的是轻飘飘了,这一家子睡的坏炕那么久,年轻人还好些,老年人的话,身体还不知道磋磨成啥样子。
但是,作为长辈,老头子和老太太都不追究,她作为晚辈,若是再提,就有些不孝了。
周爱菊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她对着一旁一直看热闹的贵财说,“就麻烦贵财了,帮我们里里外外翻修一遍,若是差钱,就问老二要,他们若是不给,只管跟我说,我押着他们说上门,给你家卖力气活。”,这话有些重了,对于顾卫富来说,他堂堂一个大队长,渐渐的有了官威,若是因为欠钱,去下面百姓家,卖力气抵账,那里子面子算是丢的干干净净的。
他有些不赞成,“妈……”
周爱菊却是没看他,对于老二,她也是看重的,只是这一件事一件事加起来,那颗热乎乎的心,也慢慢凉了下来。
这修炕一时半也做不完,贵财把自家孙子给喊了过来,打算搭把手。
两个人做起来,都是熟手,倒也快。最先修的就是西屋耳房的炕,因为是顾卫强打头儿喊他来的。
连带着把西屋主卧的炕一块整了整。
安安以前没睡过炕,也是来到这里这几天,才慢慢开始睡的,她往上躺着,打了几个滚,舔着脸,“我也没觉得有啥变化啊!”
顾卫强看到自家大闺女难得有这么调皮,他笑的温和,“晚上试下,保管舒舒服服的。”
安安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旁边的小豆丁顾冬冬有些不忍直视,他趴在自家老父亲的肩膀上,咬着耳朵,“爸,你有没有觉得我姐好傻啊!”
自以为声音好小的顾冬冬,神神秘秘的。
“……”,顾安安。
顾卫强食指蜷了起来,弹了下自家小儿子的大脑门,“不许欺负你姐。”
小豆丁看了下躺在床上打滚的姐,附和,“嗯!谁敢欺负我姐,我揍他。”,安安以为是小豆丁的童言童语,却不成型,一语成箴。
西屋的炕修完了,顾卫强也在家休息了两天,他这个人闲不住,跟自家孩子商量了以后,就打算在过年前,在跑一趟货。
多攒点钱,按照他的计划,明年安安去城里面读高中,住校环境太差。
实在不行,他到时候在县城租一套房子,要是钱够的话,买一套也是可以的。
刚好冬冬这孩子,马上要升到三年级了,县城里面的老师还是好一些。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