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敢在这个关头上再触周老三的霉头,只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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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瑜放下碗就去了林春花家。
她去的时间刚刚好,林家也正巧吃完饭。
瞧家她来,林春花让大孙女去洗了一只大凉薯过来,剥皮,切成几块,盛在大碗里,端上来招待姜瑜:“自家种的,你尝尝。”
姜瑜拿了一块凉薯,咬了一口,清脆甘甜,水分充足,口感非常不错。
“好吃。”姜瑜赞不绝口,又咬了一口。
林春花就喜欢她的直爽不扭捏的性格,等姜瑜吃完一块,她又把碗往姜瑜面前推了推:“喜欢就多吃一点。”
姜瑜刚吃过饭,哪还吃得下,忙摆手:“吃饱了,别浪费了。”
见她不是客气,林春花没再劝她,转而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关切地问:“怎么样?你回家,他们没为难你吧?”
姜瑜特意过来就是给她通气的:“没有,放心吧,他们倒是想我以后上缴工资,不过都被我挡了回去。”
“那就好,我看你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心里是个有成算的,跟着老王好好干,攒点钱,过两年你也该说亲了,得好好收拾收拾。”林主任语重心长地说。
虽然这些年提倡妇女也能顶半边天,男女都一样,可在农村,丫头怎么都比不上小子,姜瑜的爸又走得早,谁会为她打算?她得自己替自己打算,不要搞得说人家的时候,连件没补丁的衣服都拿不出来。
说亲?姜瑜打了个寒颤,她这具身体才15岁啊,过两年也不过才17岁而已,在她的观念中,十几岁还只是个孩子,该天真烂漫地坐在教室里接受教育。不过这在乡下再正常不过,而且现在的最低结婚年龄是18岁。
林春花的话激起了姜瑜的危机感,她得多存点钱,等形势好转了就去最开放的南方沿海地带,住大别墅,吃香喝辣。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姜瑜收起发散的思绪,正色道:“林婶子,以后我晚饭都在你家吃,那我每个月给你3块钱吧。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只要你们不嫌我能吃就行。”
现在的大米是1.5毛一斤,黑市可能要贵一些,两三毛,她每天在林家吃一顿,半斤大米足够了。当然,林家不可能每天晚上都吃大米,肯定还会放些杂粮,到了青黄不接的年后,甚至可能碗里都看不到一粒米,所以这三块钱姜瑜给得不算少,当然也没有超出伙食费太多。
这是长年累月的事,林春花没有拒绝:“行,那婶子就不跟你客气了。”
“哪里的话,我还要多谢婶子帮忙呢!”这话姜瑜说得真情实意。真说起来,这件事是林春花吃亏,以后村子里多舌的人肯定会偷偷议论,说林春花贪她的钱,林春花这是帮她背了黑锅。
为了报答林春花的仗义,她以后多用灵气滋养他们一家子的身体,让他们没病没痛,健健康康地过完下半辈子吧。
姜瑜面露感动,握住了林春花的手。
林春花忽然觉得好似有一阵柔和的清风刮了过来,拍在她身上,把她浑身的疲惫都拍走了,甚至连因为长时间劳作酸痛的肌肉都舒展开来,像是泡在热水里一样,舒坦极了。
山上的灵气比村子里要多,虽然还是不大够看,不过嘛,做点小手脚还是可以。
“大家早点回家,明天……”翔叔刚准备说撤就感觉头顶上方似乎在打雨点。
他仰起头,冰凉的毛毛细雨打在脸上,并不是他的错觉。
同一时间,其他人也察觉到了,一个个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下雨了!”
周老三心里咯噔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呢!好歹等大伙儿解散了再下呗。
被十几双眼睛盯着,周老三感觉压力山大,他无比庆幸现在是大晚上的,光线不好,没让人看出他的心虚。
周老三深呼吸了一口,讪讪地搬出早准备好的说辞:“可能……可能是神明不大满意吧,咱们,咱们以前祭祀哪回不是要杀猪宰羊,今天有些寒碜,神明不了解咱们的状况,以为咱们心不诚呢!”
这句话并不能平息村民的怒火。
来的这伙人中最年轻气盛的沈二刚气急败坏地说:“刚祭祀完就下雨,这种所谓的神明不祭也罢!我去把鸡和肉都拿回来!”
他是沈天翔的侄子。
今天祭祀的东西都是他大伯顶着大伯母的黑脸,硬是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又找人买了一斤腊肉才弄来的。为此,大伯母已经发了火,接下来两个月都不让他大伯买烟了。结果这神明倒是好,收了东西不办事,凭什么啊!
周老三一听这话就不好了,他儿子还在山上呢,万一被沈二刚撞个正着,那可是人赃俱获,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别啊,二刚,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冲上去,神明会生气的,万一再给咱们降雨了怎么办?”周老三赶紧拦住了沈二刚。可他常年装病躲懒,在村里干的都是比较轻松的活,体力哪比得上沈二刚这个一身肌肉腱子的年轻人,当即就被沈二刚给推开了。
拦不住他,周老三赶紧去拉村长:“翔叔,翔叔,你劝劝二刚,开罪了神明咱们谁都担不起啊!”
沈天翔叫住了侄子:“二刚,算了,回去吧。”
其实经过这些年的宣传,村子里又一部分人对所谓的神明也是半信半不信。沈天翔就是其中之一,这次若不是担心谷子霉变烂了,大伙儿没吃的,他也不会出此下策,搞这种明显违背上头指示的活动。
虽然已经对所谓的神明不抱什么信心了,但到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去年他们县就遭遇干旱,粮食歉收,村民们用糊糊、草根、野菜勉强撑过了这一年。今年再歉收,大家的日子就更艰难了,所以哪怕舍不得母鸡和腊肉,沈天翔也不打算追究了。
被叫住,沈二刚回头狠狠地瞪了周老三一眼:“大伯,我不拿,我上去守着总行吧,这下雨了,把肉淋湿了发了霉怎么办?我去弄点东西把肉盖住。”
这年月很多人家也就过年才能尝一回肉味,肉有多珍贵,不用说了。所以大家并不觉得沈二刚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另一个年轻人也站出来说:“翔叔,我跟二刚一起上去,很快就回来!”
两人也没拿火把,拔腿就往山上跑去。
周老三想拦,又拦不住,不停地唉声叹气:“神明肯定不高兴了……”
“老三,我看神明很高兴,你瞧,雨都停了。”另一个村民赵满堂指了指天,乐呵呵地说,“肯定是被二刚他们俩的诚心感动了。”
赵满堂是村里的会计,他家自上一辈起就跟周老三家起了嫌隙,两家关系一直不好,他又看不惯周老三的奸猾,因此逮着机会就要挤兑他一顿。
周老三抬头一看,雨真的停了,他的借口也不能用了,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心里却紧张得打起了鼓,千万别发现建设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周老三还在祈祷,山上就传来了沈二刚的声音:“大伯,我们发现了周建设。”
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把周建设架了下来,往沈天翔面前一丢,先告了一状:“我们刚走到第一个拐角的时候就瞧见这小子鬼鬼祟祟地滚了下来,一看就没安好心。”
听到儿子被逮着,周老三心都凉了半截。
现在定睛一看,周建设手里空荡荡的,他刚落到谷底的心又飘了回来,捉贼捉赃,他儿子什么都没拿,他们也不能定他的罪。
周老三的心思活络了起来,又怕周建设无意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赶紧变相提醒他:“建设,你这孩子,不是让你好好在家呆着吗,你跑过来干什么?”
周建设也不傻,马上明白了他老子的意思,配合的说:“我……我就是好奇,想跟来看看。”
“大伯,他说谎,他手上有油,还有烟熏的味道。”沈二刚一句话就戳破了周建设的谎言。
农村里杀鸡都是烧开水把鸡烫了烫再拔毛,但还是有些细小的绒毛拔不干净,这时候就会烧点火烤一烤,把绒毛烧掉。事后,比较肥的鸡会渗油,表面还有股烟味。先前,周建设摸过鸡,手上残留下了味道也不稀奇。
被人戳穿,周建设下意识地把手往后一缩,在屁股下面的草地上擦了一把。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村民们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
周老三都快被这个猪队友的儿子给气死了。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唯一的独苗苗,他还得出来给他善后:“翔叔,建设这孩子馋肉,脑子发晕,犯了糊涂,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计较!”
姜瑜躲在草丛里听到周老三的话,翻个白眼,18岁了还孩子,巨婴啊,这个年代,村子里,18岁的男孩子都开始说亲了,周老三脸皮真够厚的。不过他这么一说,碍着左邻右舍的,今晚大家干的又是上面不允许的事,村民们可能不会跟他计较。
果然,大部分村民虽然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只有赵满堂撇嘴瞅了周老三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难怪刚才突然下了一会儿雨,然后又突然停了呢,我看神明确实动了怒,不过换谁不动怒呢,明明是给神明的祭品,神明还没吃,有的人就先拿了。!”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村民们恍然大悟,看周老三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满。这家伙,明明是他儿子偷了祭品,他还说是神明不满意,嫌祭品太少。不愧是一个种,父子俩都一样自私,为了吃肉,完全不顾村民的死活。
周建设觉得又冤又委屈,他是在打母鸡和腊肉的主意,这不是没打成吗?对,他根本没偷,怕什么?
周建设挺起了背,嚷道:“翔叔,我真的没偷祭品,不信你们到山上去看。”
周老三闻言也反应过来,对啊,儿子手上并没有赃物,那鸡肉和腊肉肯定还在山上。他怕什么?
于是他也站出来义正言辞地说:“翔叔,咱们去山上看看,要是真是建设这孩子偷的,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沈天翔哪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当然得去看看,他没偷,我也给你一个交代!”
一行人急匆匆地返回了山上,火光一照,神像前空荡荡的,只有几片绿油油的南瓜叶子还留在那儿。
沈天翔的脸都黑了:“这就是你所谓的没偷?”
周建设真是百口莫辩:“我……我真的没拿,我走的时候还在这儿呢!对了,我在山上撞鬼了,有只好大的鬼飘过,很吓人的,肯定是他拿了!”
赵满堂嗤笑:“鬼能吃东西吗?要编你也编得像一点吧!”
“我,真不是我拿的,可能是我走了以后,被山上的动物什么的把肉给叼走了吧!”周建设想起了另外一个可能。
但赵满堂家以前就是猎户,他蹲下身,指着神像面前的泥土地说:“今天下了大雨,泥土都是湿的,你看周围有野兽出没的痕迹吗?”
没有,四周只有人的脚印。
周建设彻底傻眼,怎么也弄不明白,好端端的,肉怎么就不见了呢!
沈天翔站在那儿,端详着神像肃穆的脸,沉默了几秒:“回去吧!”
他虽然没提这肉的事,但沈二刚可没那么好说话,扭头狠狠地瞪了周老三父子一眼:“明天把鸡和腊肉还回来,这都是我大伯自家出的。我大伯为了村里,为了让大家有粮食吃,跟我大伯母吵架,自掏腰包置办了祭品,可你们父子俩呢?一个装神弄鬼,一个鬼鬼祟祟,连祭品都偷,还是人吗?”
其余的村民也都用不善的目光看着他们,大有他们俩不把东西还回来,就让他们在村子里混不下去的架势。
周老三父子那个冤啊,这回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忙活一场,不但没捞到好处,还要把老本赔进去!
穿越的第二天,姜瑜过得很逍遥,有肉吃,还有小家伙帮忙割草,她只要躺在树下吹吹清风,没事吸收吸收山里的灵气疏通筋脉调理身体,等到中午的时候再装模作样地背着草回去交差就行了。
肚子里有货,又吸收了灵气,姜瑜简直是神清气爽,可周家这会儿却是一片乌云惨淡,因为周建设受伤了。
还没走到周家,姜瑜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冯三娘伤心的哭声。
姜瑜走进去时发现,都大中午了,周家今天还没开伙,周老三蹲在屋檐下,皱着眉抽烟,冯三娘边哭边忙前忙后,就连周建英也红着眼端了一盆浑浊的水出来。
“这是怎么啦?”姜瑜问道。
冯三娘抹了一把泪,伤心地说:“建设他被打谷机弄伤了,胳膊上划了好大一个口子。”
这个时候农村都还是那种脚踩的老式打谷机,村里的两台打谷机都是双人打谷机,两个人踩,然后一左一右站着另外两个人负责把稻谷分成一把一把的,递给踩打谷机的人,俗称递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