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歌依旧穿着淡青色的长袍, 衣袖口处有着水云纹。
他看起来和还在九玄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清隽的脸旁一如既往。但是又的的确确完全不一样了。
他身上已经没有了作为“九玄乾脉首席”时, 与君晚白厉半疯他们赌斗争锋的锐利与飞扬,风流阴阳扇的气质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在漫天暗金色光芒之中的沈长歌看起来就只是个普通的青年。
那种金唐里,随处可见的年轻儒生,读了几筐几篓的书, 怀着中取养家普普通通过日子的儒生, 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不是心怀天下的有志者, 却也算不上多坏的人。
但是就在这样一个人面前, 金唐的皇帝低下了他的头,毕恭毕敬地行礼。
金唐如今的皇帝是姬炳。
先皇靖远帝与皇后明面上在皇后生下公主的时候, 就已经淡去, 恩爱不再。但事实上,在靖远帝的一生中唯一深爱的就只有皇后了。先皇是个寒刀一样的人, 那个人的心里怀揣着金唐皇族世代相传的决绝与仇恨,连云上歌的柳家都可以全部舍弃, 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当做棋子, 唯独舍不得皇后。
所谓的疏远是保护。
先皇将仅剩的,人该有的温柔拿去护着他喜欢的女人。
姬炳其实并不是先皇的儿子, 而是侄子。金唐的皇族是个以仇恨和野心为生的家族, 刻在这个家族血脉里的, 是冷酷与决绝, 为了最后的那个近乎痴人说梦的野望, 这个家族的人每一个人都活得像孤独的狼。
狼有时候也是想要有人陪的。
只是世界不允许。
所以先皇晦涩的,唯恐别人发觉的保护什么用处都没有。皇后在一个夜晚悄无声息地死了。姬炳看着那个心肠像是刀打成的男子颓然跪倒在地,无声地哭嚎。然而等他走出皇后的寝宫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却冷淡至极。
那个时候,姬炳忽然觉得流淌在血管之中的血脉,如此地悲哀。
先皇死后,姬炳成为了新皇。
但是这个新皇只是个幌子,姬炳原先其实只是姬氏皇族中率领金唐暗卫的一名直系子弟。皇族让他当这个所谓的皇帝,也只是为了给一个人准备一个可以使用的身份。
他这个金唐皇帝,只是为真正的新皇准备的一层掩盖。
姬炳像个真正的皇帝一样日复一日地上朝,在暗中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等到真正的皇帝归来的时候,就将金唐姬炳,这个身份全部交与那个人使用。
——听起来多么地可悲。
他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生,只是为了打造出一个查不出纰漏的身份,交给另外一个人。他的名字将属于另外一个人,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为了那个人而打造。姬炳清楚地知道这一切,觉得可悲,却从没有做出什么反对的举动。
这就是姬氏啊。
一个用最疯狂的妄想与最冰冷的手段打造出来的,如蛇如狼的家族。
将使用“姬炳”这个名字的,是被先皇当作棋子之一送出金唐的长子,姬以言。
在靖远四年的冬季,刚出生的皇子被秘密地送出了金唐的都城离安,一位被送往九玄门的方向,在接近九玄门主宗的时候,久候已久的当地一名商人在夜色中接过了哇哇啼哭的婴儿。于是皇宫中不见有皇子,而在遥远的州郡一户看似平常的商人之家多了一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