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哥,你放一百个心,你留下的银钱一文也不会少,我们一定会帮你捎回老家,捎到你弟手上。你弟就是我弟,我们会帮你照应的……”田贵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韩秀峰最见不得大男人哭,摸了摸发酸的鼻子,凝重地说:“你们先忙,我先回去,有啥事去河厅找我。”
“恭送四爷。”陈虎反应过来,急忙擦了把泪道。
“别送了。”
……
韩秀峰走出守备署,刚穿过校场走到河厅衙门前,高云峰等候补官拖家带口的到了。他是举人出身,境况比别人稍好一些,他老伴儿至少有身旧衣裳。另外三位的家小简直惨不忍睹,婆娘和娃穿得破破烂烂,像是逃难的叫花子。
也正因为如此,平日里穿着官服,看着光鲜的李辉、丁惠贤和李晓生羞于上前拜见,就这么手足无措地站在老槐树下,神情不晓得有多尴尬。
高云峰暗叹口气,把行李交给老伴儿,小跑着迎上来躬身道:“禀韩老爷,云峰……云峰正打算先去村里找个地方落脚呢,没曾想一来就又遇着了您。”
下午在道署门口看过他的名帖,韩秀峰晓得的他字,拱手回了一礼,看着他身后问:“季岳兄,就嫂夫人来了,没带公子?”
“禀韩老爷,云峰刚去京城等着大挑那会儿倒是把两个犬子和一个小女带在身边,后来迫于生计只好打发他们回了老家。那会儿云峰的兄长还健在,在兄长的帮衬下老大已成家立业,老二过继给了一位堂兄,小女也找了个好人家。”
“季岳兄,这么说你不用再为娃们操心?”
“不怕韩老爷笑话,这也是云峰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唯一值得欣慰的事。”
韩秀峰不想再跟他们这些穷困潦倒的候补官绕圈子,招招手把不好意思上前的李辉、丁惠贤和李晓生喊了过来,就这么站在衙门口直言不讳地说:“四位应该有所耳闻,我南岸厅现而今只管河营,南岸的河务和钱粮赋税、刑名词讼一概不得过问。而河营现在连同都司、守备和协办守备在内的武官,以及营务处总办、帮办委员和书吏,拢共才两百一十三人。换言之,我南岸厅就是个既没啥差事,也没啥人,更没啥钱的清水衙门。”
高云峰四人愣住了,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作答。
韩秀峰懒得管他们怎么想,接着道:“能看得出来,诸位的日子过得清苦,照理说应该腾挪出点银钱接济接济。可河营的粮饷本就不多,要是腾挪出一点接济诸位,那些个丘八不但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闹事,真要是因为粮饷激起兵变,秀峰别说能不能保住这顶乌纱帽,恐怕连脑袋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下官惭愧,让韩老爷为难了。”高云峰急忙苦着脸道。
“季岳兄,千万别这么说,出门在外,谁会没点难处?”韩秀峰反问一句,接着道:“不管再苦再难,这日子总得往下过,我帮几位想了个办法,只是不晓得诸位能不能吃得了那个苦。”
“什么办法,还请韩老爷明示!”李辉的日子是真过不下去了,别看每天去道署门口的酒楼,其实就是去蹭碗茶,从来没在那儿吃过饭。
韩秀峰看着他满是期待的样子,微笑着解释道:“河营一样是绿营,绿营能领着多少粮饷诸位应该有所耳闻。身为营官,我自然不能看着手下的守备、千总和把总们连婆娘娃都养活不下去,就跟北岸厅租了几十亩淤地。
说到淤地,四位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河营的前任都司永祥调任步军统领衙门的游击,之前的那几个千总也被调到僧王麾下,率兵去山东平乱了。我之前帮他们租的那几十亩地也就这么空出来了,四位要是愿意可以接着租种。”
“种地?”李晓生哭笑不得地问。
“种地咋了,我一样租种了五亩。”韩秀峰紧盯着他,淡淡地说:“四位要是愿意接着租种,那上半年的收成得拿出一半给永祥他们,毕竟种子是人家买的,肥是人家施的,草是人家锄的,不能因为不种了上半年的收成就没人家的份儿。”
高云峰在老家时就种过地,想到麦子都长那么高了,再过两个月就能收,一半的收成就是白捡的,连忙躬身道:“谢韩老爷关照,云峰不怕吃苦,云峰愿租种。”
举人出身的候补同知都这么说了,出身本就不好而且拖家带口的李辉等人还能说什么,只能跟着躬身致谢。
韩秀峰一边示意他们起身,一边笑道:“营里原来的那些兵,不是被调往京城编入步军统领衙门,就是被调山东去平乱了,营房空出不少。四位要是愿意,秀峰可做主借几间给四位暂住。”
“愿意愿意,下官愿意,谢韩老爷体恤。”
“别谢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本就应该相互帮衬。”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正值春夏之交,青黄不接,四位要是没多少余粮,秀峰可以帮四位跟营里的千总打个招呼,先去跟千总借点米面,等地里有了收成再还给他们。”
丁惠贤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正为怎么养活婆娘娃犯愁,岂能错过这个机会,竟下意识问:“敢问韩老爷,下官去找哪位千总借?”
“可以去找左营千总陈虎,也可以去找右营千总王河东。营里的米面粮油是分发到各营各哨的,所以诸位想借的话只能去找他们。”韩秀峰顿了顿,又回头道:“陈不慌,先送四位老爷去营里安顿。”
不但校拔上了额外外委,而且成了同知老爷亲随的陈不慌,正暗笑高云峰等人做官做成这样还不如呆在老家种地,听韩秀峰这一说急忙躬身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