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啊。”尹姁一边抹药,一边埋怨。“小虎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你怎么就反应不过来?杨家挖空心思的想接驾,你倒好,你父皇主动给你机会,你就这么推了。你知不知道在讲武堂露个面,登堂开讲,以后有多少人会看好你,看好尹家?”
“阿母,我……我真的不知道讲什么。”
“你练了一身呆肉,怎么就不练练脑子?你父皇让你去讲,他会让你去丢脸吗?再说了,你不会讲,难道不会向你外曾祖请教?他讲了十几年的课,连你父皇都听过,我大吴军中校尉以下的将领有三成听过他讲课,如今各讲武堂的教授有一半是他的弟子,教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尹姁抹完药,坐在一旁犯愁。她生孙捷的气,但她自己也不是有办法的人,眼看着孙捷已经拒绝了送上门的好事,她一心想挽回,却又不知道怎么挽回。
她不禁自责,自己真是无用,既没本事,又拉不下脸。袁氏姊妹就不用说了,有的是办法,就算是冯宛也知道厚着脸皮去求人。
就在她彷徨无计之时,侍女匆匆走了进来。“夫人,陛下来了。”
“陛下?”尹姁腾的站起,看看同样一脸懵逼的孙捷,又看看侍女。“陛下怎么会来我这里?”
“怎么,朕不能来?”话音未落,孙策便走了进来。他挥挥手,示意侍女出去。侍女不敢怠慢,连忙出去。没有侍女在侧,尹姁只能亲自端茶倒水,一时手忙脚乱,差点打翻东西。
孙策也不看她,看了孙捷一眼。“阿母打的?”
“嗯。”孙捷低着头,垂着手,闷闷的应了一声。
“疼吗?”
“疼。”
“疼就对了,疼才能记住教训。”孙策收起笑容,多了几分严厉。“你以为天天带着几个人在宫里宫外横行,就能做大将?几十上百人的厮杀,还可以靠个人勇力,几百上千人的厮杀,个人再猛又有什么用?要靠脑子。你和小虎一起,参加了那么多次军议,就一点也没记住?”
“记……记住了,可是……”孙捷忽然灵光一现。“父皇,你是说……像军议时那样讲?”
“总算没有笨到家。”孙策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些。“你就把自己当成这次征益州的大将,想想该怎么谋划方略,该如何调遣军资,哪一部当以陆战,哪一部当以水战,大略的说一说,讲个一盏茶的功夫总够了吧。”
“哦……对对对。”孙捷连连点头,咧着嘴刚想笑,见尹姁进来,连忙又收住。
“陛下用些参茶。这是去年刚收到的辽东参,都是百年以上的山参。”尹姁走到孙策面前,奉上参茶,陪着笑。“陛下,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孙策端起茶,瞅瞅尹姁。孙捷反应慢,尹姁反应也不快。这次亲征,必然要经过南阳,她手上的药行又是重要的军用物资,她居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到她这儿来。
十二夫人中,尹姁最早有名份,最早生子,又有讲武堂这样的背景,最后却只是一个夫人,连贵人都没混上,固然是形势所致,和她本人也有关系。他想帮她都不知道怎么帮。
“老祭酒身体还好吗?”
“好,好着呢。”尹姁说道:“快八十岁的人了,每顿能吃两大碗,没肉还不行。”
“看来身体不错。”
“蒙陛下所赐,若不是当年遇到陛下,出任讲武堂祭酒,他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好说。”
“这些年,他培养了不少人,襄阳、江陵、汉中三督麾下将校有一大半出自讲武堂,不过他还有一个任务没有完成。”孙策放下茶杯,看向孙捷。“你传个话,朕要去南阳,请他出山,教教他的外曾孙。”
“那可太好了。”尹姁喜极而泣,慌不择言。“何必陛下亲至,臣妾派人送个信……”
孙策瞥了尹姁一眼,眉头微蹙。尹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请罪。“臣妾荒唐。臣妾一时欢喜,妄议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是该罚。”孙策哼了一声。“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朕大老远的跑来,连饭都没有一口,只喝茶?”
尹姁睁大了眼睛,眼神狂喜,随即起身去安排。孙策叫住了她。“看你这样子,朕还是多关照一句吧,免得到时候又要说一遍。朕今天要宿在你这儿,你准备点热水,朕要洗个澡。这天气太热了。”
“唯!”尹姁喜极而泣,躬身施了一礼,转身出去了,临行前不忘给孙捷使个眼色。
孙捷会意,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拱拱手。“父皇,儿臣……能请教一个问题吗?”
“说。”
——
袁衡眉梢不经意的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露出一丝浅笑。
“陛下体贴人,这是你我姊妹的福气。”
“谁说不是呢。”甄宓含笑应道,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袁衡的脸庞。“皇后这些天易累,不会是又怀上了吧?这要么不来,一来就跟着来,还真是被那相士说中了呢。”
袁衡笑道:“要不要请陛下开恩,让他也给你相一相?”
“这倒不必了。”甄宓掩嘴笑道。“本以为皇后得空,想与皇后对弈一局。既然皇后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不然陛下知道了又要怪我多事。”说完,起身施礼,退了出去。
袁衡笑容不变,看着甄宓出帐,微微摇了摇头。这时,袁权从外面走了进来,见袁衡在帐中独坐,奇道:“陛下还没来?”
“刚刚得知,陛下去了尹夫人帐中。”袁衡招呼道:“姊姊来得正好,我正想着人去请你,准备的菜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帮我用一些,免得浪费了。”
袁权打量了袁衡一眼,顿时心中恍然。她在袁衡斜对面坐下,垂着眼皮,面色沉静如水,一言不发。袁衡见状,苦笑道:“姊姊,难道又是我错了?陛下要去尹夫人那里,我岂会拦着他,可他一声不吭就去了,连个招呼也不打,让我被甄贵人看笑话,这是何道理?”
袁权眼皮微挑。“皇后,你知道陛下为什么会去尹夫人那里吗?”
“这个……”袁衡略作思索。“倒是能猜得到。”
“那你觉得陛下做得不妥吗?”
“姊姊,我并非指责陛下,只是……”
“你是后宫之首,陛下将后宫交给你,就是对你最大的信任。陛下亲征,不仅要倚重南阳、南郡的世家、百姓,还需要尹夫人的药行支持,更别说尹祭酒在军中的威望,你不主动安排尹夫人接近陛下,还要陛下去见尹夫人,便是失职,被人看了笑话也是你应受的,何怨之有?”
袁衡扁着嘴,默不作声。
袁权叫过几个侍女,让她们将袁衡准备好的酒食送到尹夫人帐里去,却不要对陛下提起。尹姁没有准备,临时张罗怕是有些困难,有了这些酒食,自然要从容些。
袁衡见状,又便人取了一些寢具,都是孙策平时用惯的,送去尹夫人帐中。舟车劳顿,本来就不易入睡,有这些用惯的寢具,孙策或许能睡得好一些。
袁权这才缓了颜色,起身说道:“我走一遭吧。你收拾一下,或许陛下还会派人来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