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谨没话可说了,皇上如此执着,也说了自己不会荒废政务,还说不让婉贵妃住龙阳宫,那就让她住紫金宫,这怎么可以?住龙阳宫勉强能接受,住紫金宫?天下会大乱!
李公谨垂头道:“臣明白了,臣告退。”
殷玄挥了挥手,等李公谨走了后,殷玄就带着随海去了御膳房,见聂青婉已经等着了,他迈步就走了过去。
在她身旁坐下后,他赶紧让随海去通知御厨那边传膳。
传膳的过程里,殷玄看着聂青婉,问道:“饿了吗?先上盘玉米糕吧?”
聂青婉道:“不用。”
殷玄暗自嘀咕:“你不是最喜欢吃。”
聂青婉没听到,侧头问道:“在说什么?”
殷玄摇头:“没有。”
聂青婉道:“我听王云瑶说,明贵妃身体不适,一会儿吃了早饭,我带冼太医去一趟烟霞殿,看看明贵妃。”
拓拔明烟生病的消息这会儿应该在后宫里头传遍了,聂青婉能知道,殷玄并不奇怪,只是她怎么会想着去看拓拔明烟呢?
殷玄略微不解地抬头看了聂青婉一眼,想着她这一去的含义,是打着关心拓拔明烟的旗号还是打着刺激拓拔明烟的旗号,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不会这么仁慈,在这个时候,她只可能是去落井下石,而非去雪中送炭。
殷玄微微往后背椅里一靠,轻斜着目光看她,说道:“朕早间去过了,你就不用去了。”
聂青婉不缓不慢道:“皇上去了是皇上的心意,我去是我的心意,不能混为一谈。”
殷玄道:“朕与你同住一宫,那就是一家人,不管是朕去还是你去,代表的就是这一宫内我们两个人的心意,如果早间朕没有去,你去看看也无妨,但早间朕去过了,你就不用去了。”
聂青婉笑了一下,身子往前倾了一些,去拿桌子上的提梁壶,王云瑶见了,连忙伸手提了过来,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放下提梁壶,把杯子端起来递给她。
聂青婉伸手接了,软软糯糯地坐在那里,安静地喝着水。
她不再说话,可刚刚那一笑总让殷玄觉得不对劲,他伸手撑住她的椅背,半个身子侧过来看着她,她却不看他,哪怕被他如此近距离地盯着,龙威及御王香扑面,她亦没动分毫,捏茶杯的手稳重如山,喝水的动作徐徐从容,眉头亦挑都不挑一下,眼神毫无斜视。
一般女子,面对一个寻常男子的如此盯视,都不可能如此的面不改色,更不说还被当今的皇上如此盯视,即便内心再怎么想强装出镇定,也多多少少会在脸上显出一丝慌乱,或者内心里也会小鹿乱撞一下,可面前这个女子,平静的令人咋舌,定力强大的令人心惊,她真的能够风清云淡地无视所有人而专心地喝着自己的茶。
喝完,杯子落桌,聂青婉不轻不重地看了殷玄一眼,说道:“皇上离我这么近是要说什么话吗?你坐回去说,我听得见。”
殷玄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一抱,然后连同她一起,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里。
聂青婉蹙了蹙眉,殷玄伸手捋了一下她耳根处的发丝,手指落下的同时抬起了她的下巴,他看着她,轻声说道:“朕觉得你真的像极了一个人,很像很像。”
聂青婉问:“像谁?”
殷玄没回答,低头把玩起了她的手。
聂青婉没甩开他,亦没有离开他的怀抱,他不回答,聂青婉也不追问,在他眼里,她可能像极了已经死去的太后,他已经试探的太多了,再多一桩也无妨。
就算确定了又如何,他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他也只会怀着似是而非的态度来左右怀疑。
以殷玄的为人,但凡只有一点儿怀疑他应该也不会放过她,但如今,他似乎喜欢上了华北娇,那他就很难再下手杀她了。
于她,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
聂青婉道:“我听说明贵妃的身体一向很不好,还常常受冷毒的折磨,这次生病,莫不会又是冷毒发作了?”
听到冷毒二字,殷玄的手指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她一眼,说道:“不是冷毒发作。”
聂青婉道:“听说冷毒一发作,明贵妃就会受很大的折磨,皇上如此宠爱她,为何不帮她寻求医治的药方?”
殷玄微微拧眉,说道:“能不能不说这个话题了?”
聂青婉看他一眼,眸内闪过几丝冰冷,不轻不重道:“好,不说,反正吃完饭我会带冼弼去一趟,看看明贵妃的身子到底差到何种程度了。”
殷玄微怒,瞪着她:“朕刚都说了,朕去过,你不用再去。”
聂青婉道:“我也说了,你是你,我是我。”
殷玄气的把她推了下去,这倒是真称了聂青婉的心意,她甩甩长裙,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
殷玄见她毫无眷恋地坐走了,越发的生气,他盯着她,冷声说:“就算要去,那也不该带冼弼,太医院的太医多不胜数,医术高超者也很多,品阶在冼弼之上的就更多了,为何你偏要带他?”
聂青婉道:“因为他为我看过病,用的挺顺手,他的医术,我也信得过。”
殷玄冷笑:“是信得过他的医术,还是信得过他的人?”
聂青婉骤然一掀眼皮,看着他,不缓不慢地问:“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殷玄很想说,朕能是什么意思,朕就是不允许你跟朕以外的任何男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这个冼弼已经成为了朕的眼中刺,你再这么事事想着他,朕会宰了他。
殷玄心里的嫉妒之火烧的很旺,他忽然意识到,晋东郡主初醒来的那一天,便就是她回来的那一天,可那一天,冼弼被他派去了晋东王府,也就是说,她回来的第一眼所看到的男人,不是他,而是那个冼弼,这让殷玄无法容忍。
后来冼弼还多次给她看诊,是不是早就摸过她的手,看过她衣衫不整的样子?
最关键的是,她如此的信任冼弼,上一世是,这一世还是。
是不是她的眼里就只有别人,她看得见任吉,看得见冼弼,却独独看不见他。
殷玄呼吸渐渐浓浊起来,眼中充血一般填充着地狱之色,他发狂的很想杀人,他对她的爱已经变态到了他自己都没法控制的地步,杀她都做了,还有什么更变态的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有那么一刻,他居然想囚禁她,终身监禁她,让她一步都别想踏出龙阳宫,日日夜夜在他身下承宠,眼里心里只看得见他一人。
殷玄气息急促,忽然攥紧了手,站起身就往门口大踏步走了去。
来传膳的小宫女一下子没注意,撞到了急转而出的殷玄,吓的跪地就磕头,浑身瑟瑟发抖,殷玄看也没看她,直接一个袖风下去,那宫女就一命呜呼了。
其她传膳的宫女见此,吓的走路都没了声音。
这大概不是第一次殷玄这般杀人了,随海眼皮动都没动,喊了人过来把这个宫女的尸体抬走,又吩咐人通知宫防局那边,查一查这个宫女家中还有什么人,送尸体回去的时候记得给家中补银钱,处理好这件事,随海连忙跟着殷玄走了。
殷玄去了御书房,坐在那里,盯着桌面发呆。
随海站在那里,低头沉默。
不一会儿,殷玄闷闷地问:“朕是不是不该这样离开?显得朕没有君之风度。”
随海着实不明白皇上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皇上很少如此杀人,刚那一袖风,明显就是出气下的杀招,宫女也是可怜,在那个时候撞到皇上。
那个时候,皇上想杀的,肯定不是她。
虽然不明白皇上为何生气,可皇上这句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想再回去。
他舍不得婉贵妃,却又无端生了气,就这般回去,脸上无光。
所以,得找个台阶下。
随海道:“刚皇上在与李大人议事的时候婉贵妃就在御膳房等着了,等了半天,皇上又走了,这会儿指不定心里正难受,可能也眼巴巴地盼着皇上回去,再者,皇上不吃早膳,会饿坏身子,还是得用些膳妥当。”
殷玄道:“她等了朕很久吗?”
随海道:“很久了,这会儿定然也还在等着。”
殷玄重新站起身,说道:“那就回去吧,让人等着终归不好。”
随海心里笑了一声,面上却不敢笑,一本正经地应了声是,立刻开了门,随着他又回了御膳房。
恰好,早膳刚摆妥当。
聂青婉还没动筷,见到他又回来了,撇了撇嘴,原本他不回来,她就一个人吃了,现在他回来了,她多少还是顾忌着此刻他是皇帝她是妃子的阶级之差,坐在那里等他落座。
殷玄见她果然在等着他,一肚子的嫉妒酸涩、醋意横飞、火气怒气郁气闷气全都散了。
他还是走到她身边,落了座。
坐稳,伸手拿了筷子递给她。
聂青婉看着,没动。
殷玄道:“饿了吧?吃吧。”
聂青婉接过筷子,那一瞬,殷玄的嘴角明显的扬起了一抹笑,随海低叹,皇上这一次,很可能真的要栽在这个晋东郡主的手心里了,看他这没出息的样。
随海把眼睛别开。
王云瑶和浣东浣西都守在聂青婉的身后,因为御桌很大,很多菜都夹不到,三个姑娘就轮流着走,夹不同的菜给聂青婉。
殷玄身边只有随海伺候。
聂青婉看了一眼低着头沉默地吃着饭的殷玄,对浣东道:“你为皇上布菜吧,王云瑶和浣西伺候我就足够了。”
浣东应是,还没动筷,殷玄却抬起头,说道:“不用,朕用不上那么多人,让她好好伺候你。”
聂青婉道:“皇上不需要就算了。”
殷玄其实很想说,你如果有心,不用使派下人,你亲手给朕夹菜,朕一定都吃。
但这话,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委实说不出口,他闷闷地低下头,继续沉默地吃自己的。
吃完,漱了口,他就去了御书房。
聂青婉丢了碗筷,坐在那里拿着帕子擦唇角,浣东正端漱口杯,浣西在悄声对聂青婉说刚刚殷玄杀了一个宫女之事,聂青婉面无表情地听着,放下帕子的时候,她对王云瑶说:“去太医院把冼弼喊过来。”
王云瑶刚刚也在殿内,听到了她跟皇上的对话,而皇上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没同意呀。
王云瑶道:“这不妥吧?”
聂青婉伸手端过浣东手里的漱口杯,抬头看了王云瑶一眼,问道:“哪里不妥?”
王云瑶道:“皇上刚刚并没有同意。”
聂青婉挑了挑眉,说道:“你哪句话听出来他没同意了?他说了不同意三个字吗?”
王云瑶一惊,幡然一愣,眼含佩服地说道:“奴婢真是愚钝了,这就去太医院,请冼太医过来。”
聂青婉点点头,垂眸漱起口来。
等冼弼过来,聂青婉并没有立马走,而是写了三张药方给他,冼弼接手后看了一眼,没看懂,就问聂青婉:“这是什么?”
聂青婉道:“药方。”
冼弼一下子明白过来,一会儿他们是要去看明贵妃的,婉贵妃这个时候给他开药方,必然是开给明贵妃用的。
冼弼将药方拿在眼下仔细看着,把里面所有的药名都记住后,他把药方塞兜里。
聂青婉问:“都记下了?”
冼弼道:“记下了。”
聂青婉道:“三张药方,一日三餐按时按量服下,喝足十五天,即可。”
冼弼垂头道:“明白。”
聂青婉便不再多说,领着王云瑶和浣东浣西走了。
冼弼立马跟上。
陈德娣在寿德宫里跟胡培虹一起用了早饭,又经过胡培虹的开导,已完全走出了心底里那阴沉而悲伤的阴影,知道李玉宸还在烟霞殿看望拓拔明烟,她想了想,也来了。
拓拔明烟也并非全然没脑子,至少这一次生病,就病的十分的机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