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故国神游(21)三合一(1 / 2)

故国神游(21)

畅春园说起来也是老园林了。房舍年年翻修, 看不出一丝陈旧的痕迹。草木精心养了这么些年, 也别样的葱茂。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不能出远门,能玩的便不多了。

钮钴禄太后是个喜欢出门的人。出门惯了,老在宫里, 便有些呆不住。

以前还有太妃们跟她一起作伴,像是这样的天气,把耿氏叫上,还有小太妃们,以及等着孝顺她的皇帝的妻妾们, 莺莺燕燕的凑一块, 叫下面伺候几场热闹的戏,一块喝喝茶,吃吃点心。到了饭点开个小宴,热闹又有趣。一天一天的,时间很快就打发完了。

可现在呢?耿氏出宫了。最近倒是进宫请安过一次,看那气色是好的很呢。她如今住在京城和亲王府, 儿孙在身边伺候着, 平时没事的时候, 儿媳妇小孙子的陪着在京城里随便转一转,吃吃喝喝的,不知道多逍遥快活。就连刘氏海氏那几个如今也不一样了,都奉旨去弘瞻的庄子上养老去了。虽说也还是不能出门, 可庄子上一应供给都是好的,也没有规矩约束,可以说自由自在的,想做点什么做什么。前几天还叫人捎带了她们自己采摘好晾晒好的野菊花来,不敢说自己这个太后拿那粗鄙的东西泡茶喝,只说要是瞧着还好,装个菊花枕头也是极好的。

这东西不稀罕,吩咐一声她要多少下面的人就得给她弄来多少。可这好的地方是那份随意与自在。

各自有了乐子了,离了宫里一个个的过的更好了,呵!她这心里怎么思量怎么不是滋味。

如今,枯坐在大殿里,干点什么呢?

看点书吧?本来也不是有多高深学问的人,十三岁就进了王府,就算是六七岁上开蒙,上学也不过学了五六年的时间。要叫林雨桐说,钮钴禄那文化素养搁在现代,连小学生都不如。小学生还讲究个全面发展呢?是语文不及格可以呢?还是数学不及格行!何况孩子们是只学习的,像是钮钴禄这样的,她不得学学针线嘛。除了针线,还有规矩。把学这些的时间刨除掉,剩下的学文化课的时间就更少了,这么算下来,她也就是个小学三四年级的文化程度。这种的文化程度,念佛经都得有人领读,念上十来年就念那么几篇,念对还是念错也没人检查……这程度看啥书呀看书?能写会念,不做睁眼瞎就罢了。她跟原身乌拉那拉还是不一样的,虽说原身进宫也早,成亲的时候年岁也不大。但是作了福晋,她身边就得有从属的女官的,很多事情不学着办就不行。人家做了皇后,不也还得学着做皇后吗?

看书这样的消遣肯定不成啊!钮钴禄太后不看,但还是可以叫人进来念给她听的。遇到有争论的桥段,她也能吐槽吐槽。可吐槽完了,捧着她的都是些奴才,便有些意兴阑珊。

桂嬷嬷就说起了别的闲话,比如说园子如何的大,哪里的景致如何的好。说这个目的呢,就是想着许是太后娘娘就想去雨中巡幸一番也不一定。反正怎么着也比憋在屋里强,这叫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奴才们觉得日子特别难熬。她说到了西花园:“那边的花开了,菊花开的最好。倒是那些桂树,这一场雨怕是要糟践呢。往年这桂花早早的被那些丫头收集起来,私下里熬糖吃呢……”

钮钴禄太后倒是被说的有了兴致,“那便游湖去!这样的日子游湖,倒是别有意趣。”

畅春园大部分的面积是被湖水覆盖的。外面风雨交加,太后说要泛湖?

一个人泛湖有什么趣儿?

桂嬷嬷一边着人去准备,一边叫人透话给圆明园住着的妃嫔们,总得有人来捧场不是?

都安排妥当了,又帮着给太后梳妆打扮。她向来会说奉承的话,“……您今儿这气色真好,不用胭脂也是极好的。”

可对着镜子中布满细纹的脸,再想想庄子上住着的那位,还有不曾老去的四爷,钮钴禄太后的心情瞬间掉落谷底。尽量克制的不去面对镜子,语气却难免烦躁:“履亲王府的大格格,身子还未好?”

之前就宣召过了,但是刚好,这大格格又病了。入秋之后,着凉了,有些咳嗽,太医诊脉叫好好歇着。因此,履亲王福晋进院子请了罪。如今未曾见到回话,那必是还没有康复。

桂嬷嬷就道:“履亲王府如今只两个孩子,年幼又体弱。好的慢也是在所难免的。您瞧瞧,赶上这样的天气,十个里倒是有七八个有些症候呢。”

钮钴禄太后皱眉良久,等簪子簪好了头发,这才道:“回头叫人把宗室里十岁往上十五往下的格格们整理的名册来,本宫瞧瞧。”

还是想送人去庄子上学那个医术的吧。

收拾齐整了,出门的时候,桂嬷嬷又把手炉给带上,年纪大的人经不住冷的。

外面有暖轿候着,不用出大殿,就直接上了暖轿,只感觉风雨声更大了,她皱眉叫桂嬷嬷,“着人去问问,看看皇帝今儿都忙什么呢。”

结果打发的人还没走呢,娴皇贵妃、金贵妃、苏贵妃连同令妃极几位嫔妾冒着雨一起过来了。太后果然欢喜,“这样的天气怎么过来了?”

金贵妃笑语嫣嫣,“心里惦记您,这就过来了。”她祖籍朝鲜,贵妃之位就是在后宫中她能得的最高的位份,将来死了,能得个皇贵妃的尊位就算是得了善终了。自进宫以来,她生了三个阿哥,永瑜夭折了,但是四阿哥永珹和八阿哥永璇却都养成了。虽说有儿子,但是自家的儿子肯定是于大位无缘的。只血统的问题就绝对不可能让成为储君。因此,她也就消停了。人生一眼能看到头了,便无所求了。无所求了,也就无所惧怕了。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日子就能过的很逍遥。因而,也只她在太后的面前能做到如此的

嘴上说的亲热,但到了跟前,却主动让了一步。还是娴皇贵妃乌拉那拉氏上前,扶住了太后的胳膊,“去舱里才好,到底风大,吹了风该头疼了。”十分孝顺的模样。

钮钴禄太后抬手在乌拉那拉氏的手上拍了拍:“知道你们孝顺,很是不必如此。”

乌拉那拉氏只笑,却并不多言。今儿来的除了令妃,其他的都是生育过的。她跟生育过的没法比,便是跟令妃也不好比!令妃年轻,正是鲜嫩的年纪,而她……今年已经三十有二了。

她当年是被先帝指给宝亲王为侧福晋,可第二年……说是第二年,其实也就是隔了个年头,当时还是宝亲王的当今万岁爷就为高氏请封为侧福晋。等万岁爷登基了,高氏这个侧福晋被册封为贵妃,她只是娴妃,和富察氏格格与苏氏一道,位列妃位。当日跟她平级的人她得给人家行礼,而当日给她行礼的,却与她并肩而立。其实,又哪里能并肩而立呢?

她没有生育,高氏也没有生育,为何高氏就为贵妃?而同样是妃子,她又如何能与富察氏和苏氏这样有子嗣的妃子并肩呢?凡事不一样得退后一步。

可后来,她还是成了贵妃。乾隆十年,贵妃高氏旧病复发,来势汹汹,万岁爷怜惜,正月二十三将贵妃高氏晋封为皇贵妃。于是,贵妃之位空置了下来。她和苏氏同时晋封为贵妃,而当日一道封妃的富察氏因为故去了,得了皇贵妃的封号。

这一年,她已经二十七岁,嫁给弘历整整十二年了。还是一样无子无女。

成了贵妃也好啊,但她和苏氏这样的贵妃,又怎么能跟高氏相比呢?就只说册封之礼吧:高氏昔日享有公主、王福晋以及三品以上朝廷命妇到她的寝宫跪拜叩头朝贺的礼仪。而到了自己和苏氏,万岁爷说了,“初封即系贵妃,与由妃嫔晋封贵妃者不同。前者位份尊贵,所以得享公主王福晋大臣命妇叩头,由妃嫔逐级晋升贵妃则不同,未便照初封即系贵妃典礼。”于是,这些礼仪都给取消了。

这么着之后又三年,皇后富察氏、一起晋封的苏贵妃、嘉妃金氏还有其他的妃嫔都相继生育。她依旧没有生养下孩子。而后,皇后富察氏薨了,六宫需要人统领,她便被册封为皇贵妃。而嘉妃也成了嘉贵妃。因着皇后的丧礼,册封她为皇贵妃的仪式尤为简单。可便是如此,在册封的仪式之后,万岁爷写了一首诗给先皇后,诗中有两句是这样的:六宫从此添新庆,翻惹无端意惘然。

写完这个还不足行,又自行批注道:“遵皇太后懿旨册封摄六宫事皇贵妃礼成,回忆往事,辄益惘然。”

诗是皇上写给先皇后的,但一份诗作,连宫里的太监都在传,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因此,她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很多人私下依旧称呼她为娴妃。

这一年,她三十岁,皇上三十七岁。

如此又是两年多,先皇后的孝期也过了。所有人都知道,她会是皇后。因为她统摄六宫,因为她位份最高,因为她出身上三旗大姓。

可是,孝期过了,这封后的旨意迟迟却不到。

今年,她已经三十二岁了,再生育?指望不上了。

既靠不上皇上的恩宠,又没有孩子可以依靠。在这宫里这么些年,她靠的是谁?靠的是太后。太后的话得听,对太后一定要孝顺,这是她的生存法则。

她以为,这次的封后一定会顺利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太后早说了‘该是你的便是你的’这样的话,可皇上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娘家兄长为此还请过履亲王府的管家,听那个意思,好似皇上还有另择闺秀的册立新后的想法。

要真是如此,自己今后又该怎么办呢?

无宠无子,丢失六宫统摄之权,剩下一个空位份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心里焦灼,但陪着太后却是尽心的。船上转瞬就热闹起来了,丝竹舞乐飘荡在湖面上,夹在一片风雨声,又是一种别样的滋味。

钮钴禄太后果然满意,手里端着温热的米酒,问乌拉那拉氏:“皇上这两日没过来,身子可还好?”

她哪里知道好不好的?只道:“昨晚上在令妃处,瞧令妃气色,是极好的。”

令妃气色好,证明皇上身体必然无恙。

钮钴禄太后瞧了令妃一眼,眼里带着一丝不悦,淡淡的‘嗯’了一声。

正说着话,桂嬷嬷从后面绕进来,到了太后的跟前。乌拉那拉氏起身去温酒去了,特意避开了。可再是避开,也是距离太后最近的。她听见桂嬷嬷跟太后低声道:“万岁爷又去庄子上了,如今刚回来。今儿有两个小太监惹了万岁爷不痛快,打了板子。奴才着人去打听,说是万岁爷打发二人伺候一民妇,二人不算尽心,这才触怒了万岁爷。”

钮钴禄太后皱眉:“这民妇……难不成是她?”

桂嬷嬷知道太后的意思,太后是想问,这民妇是不是母后皇太后。

桂嬷嬷摇摇头,不可能的!那位都住了这有大半年了,伺候的都是早都挑拣好的。就只陈福和张保二人,就不可能叫那位主子无人可用。

钮钴禄太后也想到这一点,面色就更难看起来了,“龌龊!”

桂嬷嬷不敢说话,这是骂母后皇太后的。

“为了拉拢皇帝,竟然无所不用其极!”钮钴禄太后的面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桂嬷嬷着急,频频给太后使眼色,这里这么多人呢,您收敛着些。

可这蓦然变了的脸色,还是叫这些妃嫔们看了个正着。

乌拉那拉氏心里疑惑,起身遮掩:“今儿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回吧。太后心慈,不忍心外面伺候的奴才们淋雨……”

太后跟着‘嗯’了一声,“本宫乏了,你们随意。”起身去了内室安置。

乌拉那拉氏心里奇怪,太后已经不止一次口误把‘哀家’说成‘本宫’了。她怕老太后老糊涂了,以后连个靠的只怕也没有了。于是起身扶了,“我陪您进去吧。”

钮钴禄太后并没有答应,“你还有的忙,跟着她们一起回吧。”

船靠了岸,太后下船不下船的,她们都得下船了。

虽说下了船,但她并没有急着跟其他人一起走,而是留下来就在距离太后寝宫不远处的一处亭子里,细细的询问太后的饮食起居。乾隆来的时候就瞧见乌拉那拉氏站在那里,身上的斗篷紧紧的裹在身上,风吹的碎发贴在脸上,倒是多了几分风情。远远的看见他来了,她缓缓的走了过来,脚步很快,也不管后面给她撑伞的宫人。眼看人到跟前了,她又守规矩的站住,给他见礼,“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乾隆心里存了事,只喊了一声‘平身’就直接往前走了,“不要在这里逗留了,额娘喜欢清静。”

太后哪里喜欢清静?

乌拉那拉氏眼神一闪,回身叫住他:“皇上……”

乾隆脚步一顿,回头去看她:“还有事?”

乌拉那拉低声道:“太后娘娘今儿本来兴致挺好,突的就说身子不适。之前娘娘询问万岁爷您的身子可否安泰,想来娘娘心里是挂念的。”

乾隆‘唔’了一声,多看了乌拉那拉氏几眼,多答了她一句:“知道了。跪安吧!”

乌拉那拉福身下去,保持那么姿势,直到乾隆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她身后的嬷嬷低声道:“娘娘,走吧。雨大了!”

裙摆和鞋子都已经湿了。

乌拉那拉微微笑了笑,转身一步一步的往出走。今儿她真的确定了一件事,那便是皇上对太后好似不似以前了。看来,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庄子——妇人——龌龊!

这些词拼凑起来,差不多可以还原一个真相了。那边是皇上可能在外面的庄子上养了一个妇人。妇人啊!难怪说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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