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六章 国士无双(2 / 2)

儒圣,是他的工具。

第二级,第三级,第四级..........

二十级后,魏渊每走一步,身体便出现一道裂痕,高品武夫的不死之躯修复着可怕的伤口,勉强维持平衡。

五十级后,魏渊宛如被拼凑起来的瓷人,浑身已是裂缝遍布,包括儒雅俊朗的脸庞。

他终于停了下来,不知是力竭,还是被压的再也无法前进。

“不超脱品级,终究是凡人,与蝼蚁又有何异?”

缥缈的叹息声传来,仿佛来自远古洪荒。

伴随着这个声音,沛莫能御的力量汹涌而来,天地共同发力,要绞杀魏渊。

摆在魏渊面前的是两条路,第一条路是使用儒圣的力量登顶,至于登顶之后,这道来之不易的英魂,还有没有余力封印巫神,只有天知道。

第二条路是转身离开,带着大奉军队撤退。

............

“神灵,好威风啊.........”

魏渊喃喃道,一段尘封的往事突破了记忆的封锁。

四十年前,贞德帝还在位的时候,东北三州发生过一场惨烈战事。

巫神降下神谕,灭大奉,夺气运,当时东北三国调集二十万兵力,攻陷襄荆豫三州,三日一屠,老弱妇孺一个不留,一个个大奉百姓像低贱的草芥被屠戮。

百里无人烟,枯骨埋山野。

比妖蛮更凶残更暴戾。

时至今日,那场战役依旧是当年经历过兵乱的老人心中的阴影。

也是那一役,此后十年里,朝廷在三州陈兵十万,百姓宁可做流民也不敢回故土,是真的被巫神教打怕了。

事后朝廷再造黄册,发现襄州、荆州、豫州万里河山,十室九空,死于那场战乱的百姓,百万计。

魏渊,祖籍豫州。

魏家,只活下来一个少年。

前尘往事浮上心头,而今他已不再是当年的青衫少年,魏渊狂笑道:

“四十年回首,国恨家仇至今朝。现在,我想知道,神,能不能困我这个蝼蚁。”

一袭青衣拾阶而上,天地牢笼形同摆设。

九十九级,一气登顶。

站在巫神雕塑前的,已是一个残破的人形。

魏渊不屑的嗤笑道:“看来,神也不过如此。”

迩来四千八百岁,中原人族只有两个人登上过巫神教总坛。

一千两百年前的儒圣。

一千两百年后的魏渊。

仅此二人。

............

大巫师萨伦阿古叹了口气,“魏渊,巫神复苏,大势所趋。中原如今人才凋敝,儒家衰弱,难成气候。气运流失,监正不复巅峰。你又何必螳臂当车?”

说完,他指尖轻轻滑过手腕,任由鲜血流淌,手捏法印,声如洪钟,传遍天地:“为巫神献上祭礼。”

身侧,伊尔布和乌达宝塔脸色严肃,各自割破手腕,捏起同样的手诀。

三位高品巫师手腕鲜血流淌,鲜血如线,但没有滴落,而是化作绯色的光辉,丝丝缕缕的飘向遥远处的祭台,飘向巫神的雕塑。

血祭大法!

巫神教的血祭大法。

听到大巫师的声音,看到这一幕的巫师们,明白了巫神教已经在堪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数百名巫师纷纷脱离战场,没有丝毫犹豫的割破自己的手腕,手捏法诀,像巫神献祭自己。

纳兰衍只觉得体温渐渐冰凉,生机伴随着鲜血一起流逝,化作绯红光辉,飘向山谷,汇入那尊被巫师们顶礼膜拜千年的雕塑。

你中原大奉将士能悍不畏死,难道我巫神教就贪生怕死?

巫神教统治东北四千多年,何曾被人打的如此狼狈。

今日即使身死道消,也要让你魏渊,让大奉功败垂成。

弥留之际,纳兰衍霍然转头,看向那袭青衣,想起了山海关战役中殒落的父亲。

想不到父子二人,竟死于同一人之手。

纳兰衍缓缓闭上眼睛,悄然而逝。

一位位巫师倒下,变成枯槁的干尸,他们死的无声无息,却没有怨言,没有遗憾。

他们的意志融入了巫神雕塑,这是巫神教最后的抵抗,这是巫师们,向魏渊,向儒圣,发出的诅咒。

...........

咔擦........

祭台上,巫神雕塑出现皲裂,迸出细碎的石屑。

一股股黑烟透出雕塑眉心,遮天蔽日,挡住烈阳,挡住蓝天,把白昼化作黑夜。

俄顷,这道黑雾笼罩靖山城方圆百里,翻滚不息,宛如暴风雨下狂涛。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神灵一怒又当如何?

士卒们的拼杀再次挺了下来,靖山城周遭,为数不多的存活着抬起头,面露惊恐的看着头顶的黑雾。

黑雾骤然坍塌下来,势如天倾,与祭坛上空凝聚成一道高大百丈的黑影,面目模糊。

敢于直视黑影的人,当场暴毙。

百丈黑影,与百丈虚影对峙,宛如两尊开天辟地的巨人。

“儒圣!”

黑影中,传来缥缈宏大的声音,似愤怒,似仇恨,似叹息。

伴随着这个声音,天空一声焦雷,风云变色。可怕的暴风雨降临了。

“你会后悔的。”

缥缈宏大的声音再次传来。

魏渊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他沉默不语,转头,看了一眼远处战场,拼杀中的大奉士卒。

这些死于巫神教国土的将士,以及那些死于山海关战役的老卒,他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东西,为之马革裹尸的东西,归根结底不过四个字:为国为民。

我魏渊带着他们来送死,为的,不也是这四个字?

黑影居高临下,冷漠俯瞰,宛如神灵在俯瞰苍生,俯瞰蝼蚁。

黑影抬起手,指头轻轻按下。

神灵一怒,固然可怕,但凡人又有什么资格体会到神灵的怒火呢,于神灵而言,不过是一根指头就能按死的存在。

与蝼蚁有何区别。

骨头碎裂声响起,神灵的攻击还没到来,威势已让魏渊浑身骨骼尽碎。

他的脊椎猛的弯了下去,像是肩上扛了一座大山,再难抬起头了。

此时的魏渊,如同即将分崩离析的瓷器,本就遍布裂纹。

这一幕,与当初佛门斗法时,金身法相逼迫许七安下跪,何其相似。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许七安的咆哮,听见了京城数万百姓的咆哮。

魏渊眼里忽然迸射出亮光,清亮澄澈。

我这一生,不敬神,不礼佛,不信君王,只为苍生。

神灵不仁,便是我之仇寇。

魏渊一点点挺直身板,他浑身骨骼尽碎,包括脊梁,此时能挺直腰杆,大概是有什么信念在支撑着他吧。

如今的九州,很少有人知道儒圣为何封印巫神。

很少有人知道高祖皇帝当年为何出尔反尔。

很少有人知道,巫神上古时期,曾经侵蚀中原,断人族气运。

他魏渊,不想文明的脊梁坍塌,不想中原人族世世代代低头为奴。

凝聚了神灵一怒的指头,从天而降。

他颤巍巍的抬起手,手掌握着刻刀,殷红的鲜血如水般流淌。

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与他一起握住刻刀。

不知何时,百丈高的巨大虚影已经消失,它出现在了魏渊身后,仿佛是这位千年后人杰最坚实的靠山。

魏渊的手不再颤抖。

千年之前有儒圣,千年之后有魏渊!

这位读书人意气风发,冲冠一怒,朝着巫神厉声咆哮:

“你巫神要侵蚀我大奉气运,要断我中原人族气数,问过我魏渊了吗!”

魏渊握住儒圣刻刀,轻轻往前递出。

刻刀绽放出刺目的光华。

距离儒圣最后一次出刀,已经过去一千两百多年。

这一刀,横跨千年时光。

世上再无如此惊艳的刀光,也再无如此张扬的意气。

超越品级的力量在祭坛上空炸开。

天塌了。

巫神凝聚出的黑影一寸寸崩溃,溃散成席卷天地的可怕波动。

这股力量卷过山丘,荡平山丘;掠过汪洋,掀起海啸;卷过城池,城池化作废墟。

南宫倩柔一骑当先,率领重骑兵撤退,双目通红,面目扭曲。

义父,你一定活下来。

张开泰等金锣、高品武夫也在逃,在与死亡竞赛。

所有人都在逃,慌不择路的逃。

很久很久以后,这股余波才散去,所过之处,夷为平地。

巫神教总坛,靖山城,从此成为历史。

只有被儒圣封印和巫神力量保护的祭台,在这场毁天灭地的波动中保存了下来。

魏渊傲立祭台,穿着褴褛的青衣。

“为什么.........”

虚空中,传来缥缈的声音,但已不再宏大。

身后的儒圣虚影一步跨进巫神雕塑,皲裂的缝隙自行修复。

巫神,再次被封印。

为什么?

魏渊疲惫的转身,望向中原,他发迹于元景6年,击退蛮族骑兵,一跃成为大奉新贵。而后在山海关战役中运筹帷幄,打赢这场改变九州格局的浩大战役。

随后自废修为,入庙堂,与朝堂多党抗衡,以宦官之身压服诸公。荣耀、功绩、权力,握于手中,辉煌无比。

纵观他的一生,有很多让政敌研究了半辈子,依旧无法理解的地方。

无子嗣,无家人,孑然一身。

宦官们视为精神支柱的金银财帛,他也视如粪土。

宦海沉浮数十年,真就无欲无求?

魏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见了清云山顶那座亚圣殿,看见了立在殿中得石碑,看见了那歪歪扭扭的四句话。

为什么?

魏渊轻声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

元景37年秋,魏渊率十万大军攻陷巫神教总坛,封印巫神。

靖山城化为废墟,数十万生灵灰飞烟灭。

这是历史上,中原人族的铁骑,首次踏破巫神教总坛。

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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