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海浪被船底碾碎,发出微微的波涛之声。
但这声音马上被船底镌刻在黑铁片上的云纹吸纳,只剩下一点细碎泛起。
这是一艘平底的沙船。
莫约十丈长,两丈宽,用深海的寒铁打造的铁片铆了船底。
更是寻了符阵师布置了一套流云法阵,还有一套黑帆升起,滚滚的雾气裹着船身,无声无息的贴着海面滑行。
铁底的沙船绕过了渤海湾中的几处巡查的水兵,寻了一处平坦的沙滩冲了上去。
黑暗中,有人放了船头的铁板下来,重重砸在地面上,顿时铭刻羊头的船头阵法生了根,将沙滩的沙子聚拢起来,化为一面城墙。
船上的人小心翼翼绕过城墙,面前一片漆黑的海滩上,瞬时间有人影绰绰,一只身披马铠的矫健黑马徐徐行来。
在这之前,居然没有人能发现这些黑暗中的骑兵。
为首的骑兵胯下骏马打了一个响鼻,露出口中的獠牙利齿来。
沙船上的人连忙降下土壁,从身后驱赶出一队人来。
当先便是被四名身强力壮,浑身黝黑的昆仑奴力士抬起来的大缸,黑陶的大缸之中盛满了海水,亦是一件三重禁制的小法器。
骑士掀开缸盖,一只清秀的鲛人迫不及待的游了上来,趴在缸壁上。
那一口陶缸之中,莫约装了数十万斤的海水,让两个昆仑奴力士挑了,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在沙滩上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
陶缸之中水声涌动,显然不止一条鲛人。
骑士满意的点点头,只要这批货的大头没事就好,他抬头去看后面的其他人,也都是稀奇古怪的样子。
有的女子狰狞丑陋的夜叉国人,有的恶形恶状犹如犬人的犬封国人,还有的不知是外海人族跟什么精怪生下来的,行走笨拙,两颗犬齿凸出老长,犹如海象。
但骑士却注意到了最角落里,一个破布衣裳罩体的和尚,他看着年岁不大,却极瘦。
手中托着一个破木碗,里面还有半碗浑浊的水。
沙弥盯着那一碗水,就好像里面有什么万般珍贵的东西一样……
“怎么还有个和尚?”骑士冷冷一哼。
那船主慌忙道:“和尚是送的,和尚是送的……我在一处海外荒岛发现了他,许是遭了海难,时间太长连话都不会说了。我也是菩萨心肠,才把他送回中土!”
“菩萨心肠就是把他卖给我?”骑士冷笑道。
“哎呀!谁不知道六镇虽然苦了一些,却也是个正经活人的地方。我看他说不定有些修行,日后在六镇抡刀,不比被卖到南晋世家为奴好?”
钱晨淡淡瞟了他们一眼,依旧闭口不言。
如今他一副残躯,一口破烂衣裳,木瘤食钵,半碗苦水,一颗莲子便是他的全部家当。
背负无穷业力,道尘珠也留在了轮回之地。
正是苦累到了极处,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说一个字便会口舌生疮,念到了谁,那人就会倒霉。
耳道神曾经传法有缘,开创过一个叫做天咒宗的门派,修有种种言灵。
他修都不需要修,开口便是业力无穷,能让人堕入地狱。
而他自己,只会是每时每刻都处于比地狱更辛苦万倍的际遇。
“我家也虔信沙门,最爱布施!”
“你是不是不给人家喝水了?看把人渴成了什么样子。”
为首的骑士看到钱晨的嘴唇都开裂,如沟壑一般,便招了招手,有人递过来一个鎏金马壶,径直上前,给钱晨带着镣铐的手中木碗里倒上了酒。
乳白的奶酒咕嘟咕嘟,灌了半碗。
钱晨微微躬身谢过,便从手中搓了一点土下来,用肮脏的手指插入奶酒之中搅了搅,待到一片浑浊,才微微开口,徐徐饮下。
那酒入口极苦,却是背负的酒戒引来的业力加持之故。
骑士看他喝的毫不犹豫,却是笑道:“原来也是个破戒的和尚……”
“不对!施食不可不受,你用土污了酒,这酒就成了素酒了!果然是一个老实的和尚。”
木钵之中,一点金光闪过。
骑士眼睛一瞪,猛然抓住了钱晨瘦弱的手腕,手一抖,钵中的水酒洒了小半,露出那点金色来。
“只是一颗莲子!”
“你这僧人是在苦修?咦!竟然受了五戒,却是个道行不浅的和尚!”
骑士看清了莲子,又借着微光看到了钱晨头上的五个戒疤,这才把钱晨的手放了回去,道:“我叫拓跋焘!大师,有没有意愿来我六镇做个好男儿,马上抡刀,赢取富贵?”
钱晨缓缓开口,众人看不见的滔天业力随着这一句话,落在身上。
“戒杀!”
“哈哈哈哈……”一众骑士都笑了起来。
拓跋焘笑着笑着,突然抡起刀来,一刀砍在了旁边的船主头上。
雪亮的刀光绽放,千锤百炼的神兵与兵家煞气凝做一处,只是一瞬间就劈开了船主身上的三重灵光。
船主腰间的一枚玉佩爆碎,才给他挣脱了一瞬间。
“啊啊啊……”船主面色狰狞口中一道血光夹杂着两枚白骨刺喷出,却被拓跋焘反手上撩,连同脸和半个头颅一齐劈砍下来。
喷出的血光,法器,被兵家煞气同身上铠甲发出的神光一挡,就如同撞在一堵铜墙之上。
灵光破灭,禁制崩毁,瞬间掉落了下去。
刚刚还在大笑着的骑兵瞬间奔马如潮,具装马铠沉混,犹如一座移动的铁城,身上的兵家煞气连成一片,锋矢阵瞬间撕破了沙船的防护,朝着其内杀去,
刀光抡起,落下,上面的人头滚滚落下,就像是山坡滚落的碎石一般。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船舱内一声爆喝,一名修士驾驭法器从船舱内冲了出来。
他手中的法器乃是一枚海螺,内中燃烧着徐徐的香气,环绕着他,伴随着他凑到海螺前用力一呼,沉闷的号声响起,冲散了扑面而来的煞气,但兵家煞气随着阵法只是一转,便复又扑了上来。
那名修士并没指望手中过得法器能破去让修士闻风丧胆的破法兵煞,只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丝时机。
这一滞之下,他已经驾驭煞气乘着一口光色驳杂的飞剑而起,浑身道袍一散,化为一道滚滚的煞云遁走。
但地面之上,拓跋焘将手按在刀柄上,已经等待了不止一个呼吸。
此时刀光猛然掠空而过,犹如闪电一般划破黑暗,映照着旁边的钱晨脸上神色微妙。
这滚滚杀气之中,他居然面带微笑,神情舒适,似乎是这些血腥引动了杀业,让他背负的罪果微微一松……
木钵之中过的金光又是微微亮起,随着周围诸多生灵死去而沸腾的业力渐渐滋养莲子,令金光犹如水洗一般生动。
拓跋焘缓缓用虎口擦拭过长刀,一丝血色被他抹了下来。
雪亮的刀身将倒映着他面无表情。
长刀归鞘!
半空中,半截身躯猛然坠落,血水泼洒,另外半截残躯坠落在海中,旁边被捆在一起的奴隶异人们手上的锁链哗啦啦的作响,却都惊恐的不敢乱动。
骑士们下海捞起了半截残躯,有人道:“居然真派一个结丹下下品的左道之士,就敢运送禁物!”
“那是!拓跋头儿虽然还没结丹,但与我等同阵之下,便是真有丹成上品的修士来了,也能砍两刀……”
拓跋焘任务完成,同伴们都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