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淮安境内,官府发出告示。
庄氏商行创始人,十三先生庄冥,公然造反,藐视皇权,摧毁神物,并行刺陈王。
于事败之后,竟公然抗法,杀伤镇南军二百余精锐。
而今庄冥在逃,不知所踪。
官府则于淮安境内,再次查封庄氏商行。
而且这一次,不仅是查封,更是擒拿庄氏商行各级管事以及护卫,打入牢狱,以反贼之罪论处。
此事当天下午,尚未入夜,便已广传开来,使淮安境内,无不哗然!
生意遍及淮安十六府,势力最为庞大,信誉最为稳固的,生意最为红火的庄氏商行,竟为叛乱反贼,图谋不轨?
——
广府境内。
“老爷,不好了。”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没见陆爷在这儿么?慌慌张张,失了礼数!”
“老爷,陆爷,外边传来消息,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已造反了!”
“什么?”
大厅中两人,皆倏忽起身,带着无法置信的神色,看着来人。
而这两人,其中一人,赫然便是陆合。
他行走武林多年,人脉甚广,今日到此,便是为了完成公子的交代。
哪知才与这位好友坐下,便听到了这震撼至极的消息。
“你胡说什么?”
那中年人面色冰冷,他知晓陆合效力于庄氏商行,生恐这话得罪了对方,忙是呵斥道:“庄氏商行的十三先生,是行商之人,奉公守法的百姓,怎么可能造反?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未经查实的,也拿来报么?”
那下人迟疑了下,看了陆合一眼,才道:“广府高大人亲自颁发的令,查封广府境内的庄氏商行,擒拿一应人等,打入牢狱,暂以叛乱罪收押……”
那中年人顿时语气一滞,悄然看了看陆合。
陆合脸色变幻,低沉道:“怎么回事?”
下人忙是应道:“听闻陈王有一神物,要献与当今圣上,不知为何,十三先生忽然摧毁神物,并行刺陈王,事败之后,凭借两位宗师,杀出上千镇南军精锐重围……目前在逃。”
陆合握紧了拳,深吸口气,复又问道:“我再问你一遍,消息真的属实么?”
下人点头道:“官府出了告示。”
陆合怔在那里,眼神中变了又变。
他心中翻起惊天骇浪,根本无法相信此刻听到的消息。
他知道公子心中,实则傲视天下,并无什么王权至上的念头,否则也不会去截杀官府之人,劫掠官府之物,而又打算坑害当朝异姓王。
但他更知道,公子行事,从来谨慎稳妥。
为何今次,会如此莽撞,摧毁神物,行刺陈王?
这是必死无疑的事!
哪怕行刺得手,又能如何?
接下来抵挡得住整个东胜王朝的大军么?
庄氏商行势力再大,也只是依附在东胜王朝之下的一个商行而已,如何能与整个东胜王朝抗衡?
按道理说,以公子的城府,即便陈王再是逼迫,甚至羞辱,也决计不会走到这一步。
怎么会这样?
除非……公子还有谋划?
可是,连向来收受庄氏商行无数宝物的广府高大人,都已定了叛乱之罪,事已至此,如何还有解救的方法?
陆合张了张口,竟觉口干舌燥,一时之间,颇是迷惘。
他着实无法想到,究竟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去这样的境遇。
“兄弟……”
中年人迟疑道:“官府公然发出告示,定下此叛乱之罪,事情至此,已无可挽救……”
他顿了下,道:“无论庄冥是不是要反,其中是否有什么曲折,但既然罪名已定,便翻不了的,他纵然再是智计无双,也必死无疑,而庄氏商行,怕是要散了。你不如听兄弟一句劝,先藏身起来,摒弃与庄氏商行有关的一切,断绝一切关系,免得一起遭灾,惹祸上身……”
陆合顿了下,沉声道:“公子于我有知遇之恩,凡事重用于我,而乾阳殷明二位大人,于我有教导之恩,有师徒之实……”
说到这里,他看向这中年人,道:“袁兄,人生在世,必有一死,而我陆合此生,惜恩重义,若就此隐遁,便是忘恩负义之徒,有何脸面,苟活在世?”
袁兄迟疑了下,竟不知如何开口。
而那下人,又迟疑了下,道:“陆爷,有传言称,十三先生身边两大宗师,为保十三先生脱逃,已被镇南军所杀。”
陆合刚要迈出的脚步,蓦然一顿,眼神复杂。
他口中动了动,似有悲色,忽然又笑了声,问道:“镇南军伤亡如何?”
那人应道:“陈王麾下,有宗师参战,以千余镇南军合围,动用天机神弩,但据传伤亡人数,超二百有余。”
陆合嘴角含笑,说道:“不愧是武道宗师,哪怕面对千军之众,也仍杀敌过百,果真强悍绝伦,我所不如也。”
说完之后,他迈步而行。
“不过,陆某人也不甘示弱,争取杀伤之数,亦超百人!”
说完之后,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
他背影远去。
此去不回。
“老爷……”
那下人顿了下,伸手轻轻划了划,目光露出探询之色。
陆合此去,反正也是送死。
即是如此,是否要擒拿陆合,去官府换功?
袁老爷眉头微皱,微微摇头,叹道:“今日我见陆合,他已非当年,距离宗师仅差临门一脚,集合我山庄上下的所有护卫,都未必能留下他。”
说完之后,他叹道:“毕竟多年交情,我也非穷困潦倒,不至于为些赏赐,跟他拼一场生死。”
——
淮北暗庄。
高座之上,有一青年,约三十来许,气质高贵,衣着华丽。
他坐姿慵懒,右手轻轻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指。
而他的目光,则看着下方一个中年人。
“岳阳,庄氏商行麾下,护卫统领之一。”
青年摘过一颗葡萄,放入口中,轻轻咀嚼,又继续说道:“你隐藏身份,不愿告知,以为本王便查不出你的身份了么?这淮北的暗庄,都是本王的耳目,要查你的身份,也非难事。”
下方站着一人,笔直挺立,面貌约四十来许,眉宇沉稳,赫然便是原本应该去往京城的岳阳。
但原本身在京城的贵人,来到了淮北。
而岳阳便折返回了淮北。
直到昨日,才得以得见尊荣。
而在今日,这位七皇子,便查实了他的身份。
岳阳倒也并不意外。
暗庄的生意,五花八门,都在阴暗之处,也不乏奇人异士,要探听他的身份,本也不是难事。
“我家公子,早就说过,淮北暗庄背后必有大人物,原来是七皇子。”
岳阳神色如常,不卑不亢,拱手施礼,道:“毕竟事关重大,岳某生恐泄露身份,日后为庄氏商行,带来灭顶之灾,还望七皇子恕罪。”
七皇子看了看旁边的许多纸张,上面写满了文字,旋即目光收回,淡淡道:“替本王送来陈王的罪证,又不敢出面,是要让本王给你们当刀?”
说完之后,他嗤笑了声,脸上露出不屑之色,道:“你们杀了本王麾下最倚重的谋士,还想让本王为你们办事?”
岳阳说道:“不是您为我们办事,而是为您自己办事。”
七皇子眉头一挑。
岳阳再度说道:“陈王支持东宫太子,而您试图夺位,他本就是您登向皇位中途的一块顽石,能够扳倒他,难道您不愿?宋天元已死,您会为了一个死人,便不顾接下来的大事?”
七皇子闻言,笑了声,语意难明,只说道:“好一个十三先生,麾下来个武夫,竟也如此厉害,难怪宋天元也栽了。”
说来,七皇子心中却也无奈。
他对宋天元,极为倚重。
而宋天元也从未让他失望,在京城几桩大事下来,他风头无两,盖过了东宫太子。
原先以宋天元的后续谋划,再过年许,他或许便真能取代太子。
然而就在不久前,东宫太子受宋天元算计,禁足三月。
宋天元得以腾出手来,却没有继续发难,而是告假回乡,说是要为自家老爷子讨一口气,顺手对付一个商人,只须月余光景,便可整垮对方,从容回到京城。
哪知超过月余,宋天元仍无消息。
而他这位七皇子,也忍不住动身,来到淮北,寻找他麾下这最具智计的谋士。
未曾想到,刚到淮北,便有消息传来,宣城宋家溃散了。
而宋天元不知所踪,多半已是凶多吉少。
“智高如宋天元,竟也阴沟里翻船,栽在了老家。”
七皇子心疼之余,恼怒之余,却又再起惜才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