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漠里行走是件很枯燥乏味的事。
因为在你眼前除了一望无际沙丘还是一望无际沙丘,翻过一个沙丘还有更多的连绵不绝沙丘。
走到后来,你甚至分不清那些沙丘有哪里不同,反正都是长一个样子,要不是时不时看到些梭梭草、白刺、胡杨树林子,让你感觉到在前进,真的能让你有种错觉是在原地转圈。
晋安还好,他五脏仙庙里有脏炁循环,带来生生不息生机,降低人体消耗,路上喝水次数比那些常年跟沙漠打交道的西域商人还节省,这一路上可把大胡子他们这些人惊讶不轻。
一开始这些人可没少在晋安面前吹牛逼,觉得晋安这个细皮嫩肉的中原人,没受过苦,没有沙漠经历,会犯所有第一次进沙漠人的错误,不控制饮水的大口大口喝水,结果才进沙漠第一天就很快被打脸了。
大胡子都不止一次好奇问晋安,真是第一次进沙漠吗,眼里写满不信。
这日。
是骆驼商队进沙漠后的第六天,队伍路过一座废弃土城,说是土城,其实早被风沙侵蚀得只剩中央区域的几块残垣断壁。
但是队伍并没有停留的意思,继续一字长龙的往前赶路,现在时间还早,日头正午,离天黑还有大半天时间,他们必须要一刻不歇才能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休息点。
大胡子看出晋安似对古城遗址感兴趣,这位热心肠的异国大汉解释道:“这土城在以前是一个小国,叫且卑国,这里以前有过水源。但后来被沙暴淹没,水也干枯了,后来又过了无数年,又重新从沙漠下露出来。”
“这就是沙漠,沙漠里的天气就跟天上神明一样,总是让凡人琢磨不透,谁也说不准哪天来个风暴就把一个国家给永远埋在沙子底下。”
“那些没来得及逃出去的人最后也跟着城市一起困在沙子下,再也看不到太阳。”
“像这样的沙漠小国遗址还有很多。”
骆驼队还在继续前行。
因为羊蹄子不适合在沙漠里驮重物,自从出阳关后,晋安就改坐骆驼了,他坐在驼峰之间,身子跟着一颠一颠的起伏,好奇看着巴图尔说道:“大胡子,我看你汉话说得很好,你是混血儿吗?”
“混血儿?”大胡子有些没听明白意思。
“就是汉人和西域人通婚的意思。”晋安大概解释一句。
大胡子笑容很阳光,这些五官立体像是神明之手雕刻的西域人,各个都是俊男美女,尤其是大胡子笑起来有种中年男人的成熟自信魅力,放在康定国绝对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大胡子哈哈大笑的坦然说道:“我娘的确是康定国人,她因为家道中落,被仇家追杀不得不出逃西域,在她缺水昏倒在沙漠,快要被太阳晒死时,恰好被那时候还没成年的父亲救下来,然后我娘就一直留在我爹身边,一辈子再没离开过沙漠。”
“因为我娘,我从小就特别向往康定国,对汉人文化特别感兴趣,我的汉人语言就是我娘教我的。”
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曲折故事,晋安点头笑说道:“看得出来,你娘对你很好,大胡子你也很孝顺你娘。”
大胡子来了兴趣:“晋安道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晋安含笑说道:“孝子不一定都是做人讲诚信,但做人讲诚信的一定都是孝子,都说母亲是一个人性格的启蒙导师。”
或许是因为晋安变相夸大胡子母亲的原因,大胡子对晋安明显更加热情了,一路上两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就差拉着晋安斩鸡头喝鸡血,歃血为盟作异姓兄弟了。
这大胡子热情起来,什么话都敢跟晋安讲,男人怕老婆也不知是怎么做到所有国家和民族都一致统一的,在大胡子家族里,他们全家族人都很怕他娘。因为他娘在家族没中落前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精通,人聪慧做生意头脑也好,大胡子他爹原本只是个吃不起饭才跟着商队来沙漠上吃苦的苦力,自从娶了大胡子他娘后,逐渐家族兴旺,生意越做越大,到了大胡子手里也有了自己的独立商队。
他们接下来的半天路程,有点不顺利,大胡子突然说他听到了风信,马上要起风了,让大家坐稳,得要加快速度找避风地方。
晋安抬头看看头顶天上,太阳火辣辣的毒,跟个大烧饼似的,天际湛蓝,连朵云都看不到,天气十分晴朗。
但大胡子这些人常年跟沙漠打交道,肯定不会说错,晋安也跟着挥舞手里鞭子,骑骆驼紧跟其他人在沙漠上开始狂奔起来。
骑骆驼不比骑马,骆驼比马颠簸多了,这一路挥舞鞭子赶路,就连那些个西域商人都有些吃不消,感觉两腚子都要被颠簸成四块了。
……
又是六天后,骆驼队已经走过沙漠外围,开始逐渐深入沙漠,沿路上那些偶尔裸露的山岩果然再也看不到,头顶太阳越来越毒辣,连沙漠植物梭梭草、胡杨树都很少见到了,这里的沙子更细,更干燥。
深入沙漠的两天后,他们开始沿着一条干涸河床行走,这里已经没有明显地标可供参考,要想不在沙漠里迷路就只能沿着沙漠河流或河床走了。
河床里都是一块块像土地开裂上翘的盐壳,这些盐壳是河流干枯后,无法随水分一起被蒸发走的沉积物和盐巴,沉淀积累在河床,形状像一块块翘起来的乌龟壳,盐壳质地很干硬。
沙漠里很枯燥,除了沙子永远都是沙子,骆驼队又走了半天后,碰到了一艘侧翻搁浅在河床里的巨大商船,商船木板腐烂严重,侧翻的那一半已经与河床泥沙融为一体。
大胡子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头顶太阳像个最耀眼的十字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大胡子重新转回头朝骆驼队喊道:“太阳马上就要消失,晚上的沙漠不适合赶路,大家今晚就在沉船休息一夜,明天再继续赶路。”
接下来,大家开始各忙各的忙碌起来,首先是喂骆驼干草和水,然后才开始给人准备吃的。
在沙漠里只有骆驼和水能救你一命,当你把骆驼伺候好了,骆驼才能在关键时候救你一命。
晋安看着沙漠里的沉船,有些啧啧称奇,眼前这座商船很庞大,即便侧翻搁浅在河床上依旧给人巨人侧卧的巨大感觉。
“大胡子,沙漠里也有商船吗?”
“我一直以为西域商人只有骆驼商队,想不到在沙漠里还有船队。”
晋安站在沉船前,朝大胡子问道。
正从骆驼背上卸下布袋,从布袋里拿出干草给骆驼喂食的西域商人们闻言哈哈大笑,一位四十岁英年早衰成地中海头的男人和善笑说道:“我们脚下这条河流,在千年前还是条大河,这里还不是沙漠深处,河流两岸兴盛起许多古国,商船贸易非常繁华。在传说里,后来来了一场非常大的风暴,一夜搬空一百多座沙丘,连河流也改道枯竭了,有没来得及靠岸的商船被迫搁浅在河床里,一辈子孤独躺在这里。”
听着沙漠里一个个诡谲传说,晋安又一次大开眼界。
那英年早衰商人的名字叫克热木,克热木继续开玩笑说道:“晋安道长是不是在想这些沉船里有没有宝物?”
哈哈,克热木边喂骆驼干草边笑着说道:“如果真的有宝物或货物,这些沉船早被当年的货主给打捞起来,或者被其他人挖走了,这艘沉船在这里躺了千年,我们只是迟到的后来者。”
这些西域商人常年跟康定国打交道做生意,所以人人都会汉话,只不过咬字不像大胡子那么清晰,不像大胡子偶尔还能特别逗的给你来个京城地儿的儿音。
但这些并不妨碍晋安与他们的交流,说话慢点总归能听懂的,这一路半个月相处,他已经跟这些西域商人混熟。
晋安一边拿出干草喂骆驼,一边继续与那些西域商人们聊天,旁敲侧击些沙漠里的有用信息。
等喂完三头骆驼后,他又拿出水袋喂羊,山羊早就快渴疯了,咬起水袋就是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狂灌水。
要不是他为了节约水,拿走水袋,这山羊能把水袋给喝光。
“行了,少喝点,按照你这么喝法,离下一个补水点还没走到一半,我带的水都要被你喝干了。”晋安哭笑不得的轻锤了下山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