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高秀兰在房间里面看着大瓮里面多出来的肉和面粉，还有高粱面，目瞪口呆。

抱着直流泪。

“哎哟，大根哟，你可算是知道我的苦啦。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你三个儿子一个闺女，我不容易啊。儿子们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我苦啊。就咱们闺女孝顺，他们还对他们妹子不好。我苦啊。”

隔壁房间里面，苏青禾睡不下去了，干脆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她这妈挺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很好，很强大。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把锅甩给她妈的原因。

本来按着她自己的想法，是要自己拿出来的。可想了几番之后，她觉得不行。她没那种睁眼说瞎话的能耐啊。没法让人信服啊。高秀兰就不同了，老江湖了，有她来解决这个锅，就比较好了。反正她也不会直接接触这些拿出来的粮食。一个梦而已，谁知道就成真了。

当然，东西不能白拿出来的。

苏青禾披着薄外套就走出门，对着高秀兰的房间就喊道，“妈，吵啥啊，我还在睡觉呢。”

高秀兰的声音顿时收住了，几秒钟的功夫就开了门，眼泪鼻涕一脸的看着她宝贝闺女，然后直接从房间过来，拉着苏青禾就进了屋里。

“闺女，快，快来。”

苏青禾直接被拉进来房间里面，房门被关上，光线很暗淡。高秀兰拉着她就到了大瓮旁边，让她往里面看。

“闺女，闺女啊，你爸说的是真的啊，他真的帮着咱们了。”

苏青禾一脸大惊，浑身颤抖，“妈，你，你说这是我爸给的？”

“对啊，我也是被那些王八羔子逼着没办法了，想着你说的话，今天就随便看了一眼，真的多了这些。”

高秀兰激动道。

苏青禾道，“不是吧，我昨天自己还琢磨呢，觉得我可能是做梦而已。咋会真的有这种事儿呢。外面不是破四旧，破除封建迷信吗？妈，会不会是别人放的啊？是不是我哥他们？“

听到苏青禾不相信，高秀兰急了，“他们才没这个能耐呢。闺女，你做的梦是真的，真的是你爸！我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抵着门呢，谁进来我都知道。我都没发现谁进来，肯定是你爸放的！”

苏青禾一脸害怕，“妈，我这心里直发毛，我们要和别人说吗？”

“你这傻丫头，说啥啊，这可是你爸给的！咱家的，不用交公！”

苏青禾道，“可是，可是这东西咱咋拿出去啊？总不能和他们说是我爸送的吧。”

高秀兰深表同意，“这男人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你哥他们知道了，肯定要和你嫂子她们说。你嫂子他们到底是外人，和咱不同心。回头什么老林家，老丁家都要知道了。这些都没安好心的东西肯定要大嘴巴子往外说！哎，可惜也不知道你爸能送多少，能送到啥时候。要是能一直送，咱娘两就和他们分家！咱自己单过！反正有你爸养着。他们成了家的男人总不能让你爸养着吧。”

苏青禾看着屋顶，很好，她终于见识到了现实中的过河拆桥……

问题是，她竟然有些被说动了。单过好像也确实能够解决问题啊。

苏青禾还在琢磨，高秀兰又道，“算了，你爸那边靠不住。这么多年也就闹荒这次送一次，以后还不知道咋样呢。还是靠着你哥他们好。家里家外的事儿有人做，有人照顾你。分家了，我就不好管着他们了，以后谁伺候你？”

“……妈，那现在你准备咋处理啊，咱总不能偷偷的吃。家里总会发现的。”

高秀兰神色严峻的思考起来。

苏青禾也跟着思考，突然，她灵机一动，“妈，要不咱就说别人给的。”

“这年头谁这么好心给这东西？”高秀兰摇头。

苏青禾道，“哎哟妈，当然不是白给啊。就说咱对人家有恩……比如你或者我，咱两谁救了谁的命，人家是个大干部，家里有吃的，为了报恩，就补贴咱。以后要是我爸再送东西回来，咱就去县城里面跑一圈，然后再回来，就说人家给的。要是人家问起来哪个干部，就说人家不想张扬，让哥和嫂子他们别说出去了，如果说出去了，人家就不补贴咱家了。最主要的是让自家人信。到时候哥嫂子吃咱们的东西，还不得对咱们好？我知道，我没干活，嫂子她们心里肯定不舒坦的。”

高秀兰眉头一跳，“她们敢！”脸都拉长了。不过又皱了皱眉，严肃道，“你说得对，现在我还在，他们还能对你好，要是我以后走了，谁还对你好哟。”说着又开始心疼自己闺女了。那神色仿佛自己闺女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孩子一样。

苏青禾嘴角抽了抽，“所以妈，那咱们？”

“咱待会去一趟县里，回来我就和人说你在路上帮着人家大干部找到了走错路的孩子。人家感谢你，所以给你肉和面。还认了干亲。下次你爸要是还送东西来。咱就说人家补贴你的。我看他们吃着你给东西，还咋说你不干活！”

“妈，你对我真是好。”苏青禾抱住了她。这妈没的说的，虽然有点那啥，可对她是真心好。

母女两人合计好了之后，高秀兰就背着竹篓子，将东西放在竹篓子里面，用破棉絮盖好。带着苏青禾一起出门。临出门的时候去和外面洗衣服的大丫苏正月交代了，让大丫在家里看好弟弟妹妹，要是大人回来问起她们，就说苏青禾头又犯晕，还是得去县医院看看。

大丫忙不迭的应了。她宁愿多干活都行，只要奶和姑不在家里盯着她。

高秀兰还真的准备带着苏青禾去县城医院检查一下。有些事儿能做的让人挑不出错来，就尽量的做。

路上高秀兰又心疼自己闺女，“这么远的路，你走的多累啊。也怪你哥他们。要不是怕他们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肯定带着他们一块儿。都是些没良心的。就你和我贴心。你爸肯定也知道你最孝顺，所以才给你托梦。”

“……妈，难道不是我八字弱吗？”

“心善的人八字都弱。你这是心善！“反正高秀兰眼里，自己闺女总是最好的。其他人都是黑心肝的玩意儿。

两人到了县医院里面，上次那护士还记得她们，看着娘两来了，如临大敌。

高秀兰今天可没时间和他们闹，只让赶紧给自己闺女检查。听到说没问题了，就顺嘴问了一句黄豆的事情。

护士咬了咬牙，“大娘，真没了。人家好多营养不良的病人都不够吃的。”

高秀兰嫌弃的摆手，“行啦行啦，我这就顺嘴问问，你就这么说。还不是欺负我们老农民。要是我男人还在，现在没准也是当大干部的。我男人可是烈士，为了解放战争牺牲的！”

苏青禾拉了拉高秀兰，差不多就得了，赶紧回家煮肉吃啊。

高秀兰哼了一声，就带着自己闺女离开医院。看着她们走了，其他人统统的松了口气。

离开医院之后，娘两在县城里面转了一圈，然后才往家里赶。

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都已经中午了。部分人家家里燃起了炊烟，也有部分人家家里中午是没法开饭的，冷冷清清的。

老苏家也是冷冷清清的。因为高秀兰不在家里，厨房锁着，家里人都没法做饭。

看着高秀兰和苏青禾回来了。一家子大大小小的出来迎接了。

苏爱国和苏爱华都满脸担心，苏爱国道，“妈，大妹咋了，咋不舒服了？”

苏爱华道，“是不是没吃好？”

高秀兰哼了一声，“还不是累坏了，这两天都给家里做饭，能不累吗？医院的大夫说了，让她多休息！”

苏青禾：“……”

苏家大儿媳和二儿媳妇：“……”

苏青禾赶紧道，“大哥二哥，咱进屋里去，咱今天能吃肉！“

肉字一出，苏家一众大小都看着她。觉得他们妹子这是发梦了，这年头哪里有肉吃的。猪毛都没一根。

高秀兰才不理他们呢，拉着闺女直接进开了厨房的门，进了厨房里面。其他人赶紧跟了进去。

大人们进屋里，高秀兰就将孩子们赶出去了，然后关上门，将背篓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看着高秀兰拿出来的肉和大白面，一家人都直接目瞪口呆。喉咙还动了动，忍不住咽口水。

苏爱国声音艰难道，“妈，这，这是哪里来的啊？”他们家竟然还能吃上肉？

高秀兰道，“还不是靠着你们妹子！”

其他人看向苏青禾。

苏青禾高兴道，“哥，你们不知道，我和妈今天去了县城医院，准备离开县城的时候碰着一个孩子哭，我看着觉得可怜，就送她去找她爸妈，结果没想到人家爸妈竟然是省里的干部，过来这边走亲戚的。孩子差点就丢了。人家为了感谢咱，就送了肉和面粉。还说认我做干亲，以后要是遇着困难了，就去找他们。”

听到苏青禾讲的传奇经历，一家人心情澎湃，大妹因为好心了一次，竟然就得了这么好的东西，以后还能帮衬。

苏爱国激动道，“大妹，哥就知道你是个好心有福气的。”

苏爱华道，“就是，咱大妹虽然没爹疼，可咱做哥的疼着，现在又遇着贵人了，谁敢说咱大妹没福气？”因为大妹是遗腹子，村里人都说她是个天生苦命的。小时候他们可没少因为这事儿和人家打架。

林淑红和丁桂花面面相觑，心情复杂。她们竟然还能沾着小姑子的光，也不知道这肉会不会给她们吃。就算不给她们吃，给孩子吃也行啊。

苏青禾叮嘱道，“哥，这事儿可别说出去了，人家大干部是偷偷的补贴咱的，说出去不好。而且现在到处闹荒，要是让人知道咱家有贵人帮着，人家肯定要嫉妒咱们家。”

高秀兰冷哼一声，“反正谁说漏了口，让人家大干部以后不帮衬咱家了，就是咱家的罪人！”

苏爱国和苏爱华赶紧道，“妈，咱们是一家人，肯定不会说的。”

林淑红和丁桂花也连忙点头。

“好了，今天青苗儿说要做饭，想学着煮肉菜，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留下来帮衬一下。”

两人忙不迭的应了。

丁桂花小声道，“妈，今天咱家吃肉吗？”

“吃吃吃，就知道吃。要不是青苗儿，你们吃个屁！”高秀兰骂道。要不是青苗儿说想做肉菜试试，她一口都不拿出来的，全都风干了过年吃！

丁桂花顿时不敢说话了。老老实实的去刷陶罐，林淑红则去点火，等着小姑子煮东西。

两人做好了准备，苏青禾这边也在高秀兰的火眼金睛下割下了一小块五花肉。

只有一斤五花肉，肯定不能一次全都吃了的。在这个荒年，甭管啥粮食都要留着。所以高秀兰只让苏青禾割了一小块肉下来，切成片煮菜糊糊吃。其他的都用盐擦了，挂在厨房的房梁上晾着。等着以后慢慢吃。正好老三苏爱党还在外面炼钢没回来呢，等他回来还能吃上一口。对于两个已经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儿子，高秀兰心里有些隔阂，可这个还没娶媳妇的，高秀兰多少还是看重一点儿。毕竟没娶媳妇之前，儿子和自己勉强还是能一条心的。

看着苏青禾细心的切着肉片，手里留下一手的肉油，丁桂花和林淑红就一直咽口水。

苏青禾看着她们两人这样，故意道，“嫂子啊，也不知道我做的肉会不会不好吃啊。要是你们觉得不好吃，以后我就不做饭了。省得糟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