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真龙同代,天下不幸(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529 字 15天前

中央大殿异常雄阔,昔者百官群集,诸将入殿,天师监朝,而犹有无限广阔之空间。

奏疏如山堆,国事如海流,天下国土、亿万臣民,古今之事尽皆决于一殿,却是井井有条,渊流如瀑。

但今日,它显得逼仄!

黑衣地藏合掌于殿中。祂身前是着冕服提中央天子礼剑的姬凤洲,从帝座之上下来,走到丹陛之前,刺祂以天下之权;祂身后是一袭紫色帝王常服,倒提方天鬼神戟的姜述,从殿外走来,踏进这中央帝国的权力中心。

中央大殿本可以容括一切,但这些都是超脱的力量。

超脱无羁也。

姜述一身独来,提戟入殿,问地藏分佛饼。

但他却并不真正等地藏回答,而是越过地藏,与姬凤洲目光相会。

“朕自东国而来,提戟誓决幽冥,中央天子,三会乃见!”他笑道:“何以吐血相迎?”

昔日齐夏争霸,景天子降仪天观于贵邑,欲会齐天子于临淄。

齐天子退而弗会。

及至曹皆灭夏,景朝递国书以迫,齐天子解下龙袍,披甲带刀,欲会景天子于天京。

景天子避而不逢。

两会不成,今朝三会也!

终亲见。

两龙相会。

帝王见帝王。

天悬二日,一曰“旭日东升”,一曰“大日横空”!

姬凤洲提剑而笑:“东天子幸幽冥,不可无帝王仪仗。此地无酒无歌,地瘠而神隐,好在有朕吐血——权作祝歌,勉为风景!”

这倒是实言!

除了此地,还有哪里能看到中央天子吐血呢?

实在是踏遍河山都不见的绝少风景。

两位明争暗斗不知交手了多少回的天子,第一次正式会面,竟然意外的和谐。

尤其宋淮看这两位帝王的笑容,并无半分勉强,是他这位东天师都极少亲见的真情实感。

姬凤洲当年还在太子位上,就极力主张压制齐国姜述,更是在登基的第二年,就以一座从天而降的仪天观,遏制了东齐刀锋,让齐国吞夏的野望,足足拖延了三十二年。

姜述则是在齐国还不是霸国之时,就设局于中域,想要阻止姬凤洲登临大宝——他笃定自己必能奠定霸业,早早地就把中央帝国视为对手。更是选择在姬凤洲刚刚登基,对朝局把握还不够稳定的时候,悍然押上全部身家,同夏襄帝会猎霸业。

他们都早早地盯着对方看,早于天下所有人,恨不得扼杀对方于襁褓——

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惺惺相惜!

天子不轻怒,怒则流血漂橹。

天子也不轻喜,喜则下必附焉,不免臣窥君心。

所以两尊执掌现世最高权力的天子的相视而笑,真情实感,委实是难得一见。

可惜地藏不能享受。

在这中央大殿里,姜述提戟在他身后,堵住大殿门口。

在黄泉已去的空旷旧址里,姜述紫袍微卷,站在干涸了的泉眼的另一边。祂和姜述共立黄泉涸坑,以至于显得此地拥挤。祂低头俯瞰掌中笼,姜述却提戟打量着他的脖颈。

祂和姬凤洲互相压制,但无论是在哪一种战斗形势里,姜述都把握了关键!

地藏这时才觉得,早先说景帝天下无双,未免言之过早。熊稷虽然退位,世间仍有姜述。

“荒枯百代,有真龙生。两位如此英雄,真叫贫僧欢喜!”

地藏幻有千百面,每一面都极尽欢喜,面对如此险局,祂笑得比两位霸国天子更加热烈:“今天下之大,难定于一,非无有英雄,是英雄太多!昔姬玉夙逢姞燕秋,非无雄谋;姬符仁逢熊义祯,乃溃大势。是天无二日并举,君非盖世独雄,此则大业不能成!唐誉、赫连青瞳、嬴允年,乃至于洪君琰、宗德祯,互相阻道,各自成敌。是以国家体制四千年,天下裂而各分,横成天堑。以贫僧言之,两位都有一匡天下之志,都有控握宇内之才,彪炳史册之功,然则——都不能成!”

“是豪杰杀豪杰,狼烟遍起,草木难生;是英雄遇英雄,真龙同代,天下不幸!”

祂掌合中央天子剑,背姜述而抵姬凤洲,声如慈长,舌灿莲花:“生不逢时,天子见天子。何其有幸,轮回有新天!”

“吾有一言教天子!”

祂喝道:“与其虚掷光阴,荒芜雄略,两位何不携手并进,助我创造轮回,以为永世之王佛?”

其声如老寺之钟,又有明心之鼓:“中央天子为中央主,齐天子可东面而王!”

祂是如此真诚,掏心掏肺地为两尊霸国天子着想:“十方净土,三千佛陀,皆以两位为尊。诸天万界,永生永世,再无动摇之厄,不逢苦海之难。好过两位如此豪杰,在位百年而虚掷,再求超脱不可得。古今多少雄杰,退位徒见丑态——诚可为天子悲!”

进则中央王佛,东王佛。

退则……姜述和姬凤洲,总要杀了对方,才有可能证道六合。

祂说的并非谎言,而是真切的事实。

大国之盟,尚有背约。联军一处,不免罅隙。

如今超脱相争,生死一隙,两位意在六合的霸国天子,还真能交托生死?

姬凤洲能担天下,姜述是盖世雄主,但越是如此,为了各自所背负的天下,他们越不可能真正信任彼此。

这条裂隙真实存在,也是地藏赢得此战的希望所在。

“佛陀好口才!”姜述赞道:“真是舌上莲花,唇齿佛国!”

姬凤洲亦大赞:“和尚虽囚居关锁,亦见天下兴替、列国根本,于六合天子之见,着实鞭辟入里!若不修禅,也可为中央一谋主——是否愿解金身?朕请你殿上高坐!宰相许不得你,特以国师相敬!”

“非贫僧巧言令色,实是真理俯拾可得。”地藏之悲,似为天下而忧,地藏之叹,似为众生而悯:“两位都是圣明天子,虚言未可动君心,唯真相方可入君耳。设使天下无姜述,中央东望有何碍?设使中央无大景,齐天子如何不可主中央?举凡道争必分生死,天下归一只归一人。何去何从,难道不明确吗?”

“这真相如刀,令朕耳悚,如芒刺之。”姜述走在地藏的佛土中,走在姬凤洲的中央大殿里,也走在无垠宽广的幽冥大世界。他抵达视线所及、甚至不能及的一切地方,那杆形制夸张的巨大的方天鬼神戟,仿佛一尊嘶吼的神祇,被他牢牢握在掌中:“只是朕有一个问题——佛陀所意之辉煌佛世里,东王佛与中央王佛,孰高孰低?”

地藏诚挚地道:“日月并尊!”

“日月并尊……”姜述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则佛陀又何座?”

地藏神情愈悲:“吾自是万佛之佛,于净土之中,与两位同享大自在!”

姜述视线微抬:“那么佛陀还要坐得更高。”

地藏正色道:“辉煌佛世,众生平等。不过各修功德,没有高低之分。”

“不过是朕东面,他中央,佛陀居之上。如此佛世,倒也能分得清楚。有几分公平。”姜述抬起方天鬼神戟,像是举起一座山,像是动摇了整个幽冥世界的撑天柱!整个中央大殿随之摇晃,整个幽冥大世也随之颤抖——

“只可惜……朕独坐至高已久,不习惯与人同座,更不习惯,有人座次在朕前!”

跟姬凤洲并列他都不肯,更何况上头还有一个万佛之佛。

就此移山开天,一戟砸落!

嗡!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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