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
师父,大师兄,已然不幸的四师弟,有机会问鼎同境无敌的小师弟。
还有……
还有那个自称临淄第一刀客的昭南。
是了,感情最好的三师弟。
师父军务繁忙,经常一年回不来一次临淄。
大师兄长期扮演师父的角色,有时候也要强作几分威严,才能管束他们。天天操心这个的修行,操心那个的学业,自己还要参与九卒军略、还要治军……
自己做二师兄可就太轻松了,只需要带师弟们玩耍。
昭南是最爱跟着自己的。
问枪南北,试拳东西。耀武扬威,不亦乐乎。
有祸一起闯,有责……大师兄扛。
他想他是不可能忘记三师弟的,因为他在妖界用的刀术,很多都是计昭南当年的灵感。
只是慢慢的,那些印象深刻的人和事,都越来越不敢提起。
因为回家的可能越来越渺茫,努力得越多,看得越多,越能知晓绝望二字为何。
苦心筹谋,参与这次神霄局,是他赌上所有的最后一搏了,却搏出了虎太岁通往绝巅之上的路。
在千劫窟里的那些挣扎,这十三年来的所有努力……都没有白费。是的,都贡献给了虎太岁。
越努力,越不幸。越挣扎,越痛苦。
为什么那时在战场上没有立刻就死了!
为什么在那么多痛不欲生的时候还努力活着!
这些滚烫的、如烙铁强印在伤口上的情绪,也很快就淡去。
真的太累了……
“此去观河台,师兄能魁否?”
“说好了师兄!这一届你夺魁,下一届我夺魁!”
“居然输了,不应该啊?好你个饶老二,你不是想要拖到下一届跟我抢吧!?哦不对,下一届你年龄就超了,啊哈哈哈哈,躺着!躺好咯!你还是看我的吧!”
“又去万妖之门啊?你这还没好利索呢!好好好,责任,责任,你现在跟大师兄越来越像了,没趣得很!去吧去吧……保重!”
脑海里好像有这样的声音响起。但又渐远了。
那些意气风发,那些踌躇满志。
俱往矣……
熊三思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散去。
身体也正在下坠。
像所有的那些往事一样,终要再不回头地离开。
但是……
是什么声音?
是谁在说话?
是在呼喊什么?
“此人是——”
此人是?
人?
黄河……魁首?
齐国的……黄河魁首?
齐国在黄河之会上争得的魁首?
齐国,黄河之会,首魁!?
计昭南?!
正在下坠中的熊三思,蓦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计昭南……
姜望?
不认识……
但不紧要。
我未争得的荣耀,由你争得了吗?
我大齐从现在到未来,全都立足霸国之列的心愿,由你完成了吗?
你为何来此?
也如我一般吗?
此时此刻,鹿七郎的身形刚好穿出血肉万神窟,他刚好坠落到了干涸的神力金海之底——那是已经皲裂的巨猿神相的血肉深坑,那杆鎏金之枪,正好倒竖在旁边。
他雄健的身躯砸落血肉深坑之底,有巨大的、颓然的声响,在这血肉万神窟里格外寂寞。
可是他伸手向旁边,抓住这杆灌注以神元的枪。
他的眼神亮堂起来。
他的长发漫天张舞!
未见大齐黄河首魁……
平生憾也!
……
……
从封神台颁发荣耀任务,再到鹿七郎杀出血肉万神窟,与姜望错锋而过,目睹其反坠云海,只影下山……
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一瞬间。
鹿七郎当然不肯放人走。
且不说荣耀任务不容回避的性质,也不论它的丰厚奖励。
仅仅作为妖族天骄的责任和骄傲,就注定他不会有别的选择。
他纵身成虹,以比灵熙华快得多的速度,穿透云海,追姜望而去。灵感张目,伺机而行。剑光几乎在云海下汇聚成了另一片海,半山今日注定要下一场暴雨!
但还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那一直堵在下山路口,也被虚晃了好几次的蛛兰若!
她更有不能轻纵的理由,因为山下有她的不老泉!
但见其身如影碎。
哗啦啦,那半山腰的不老泉,流水哗响,水身凝成妖身。
清水出芙蓉,她自不老泉中出!
已经被斩断的那根断弦,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手中,不知何时已复原。
玉手一拉弦,血珠在弦上走。
那如雄鹰展翅,翱翔在大风大雪里的身影,以决然的气势斩破云海,堪堪分开几尊神像,坠下半山。
铮!
天地之间响琴音。
刀光剑光枪芒飞矢……尽迎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