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选择了忘记。
她忘了他。
她如此虚弱,他怎么能逼着她想起来?
裴卿转身便要拥着姜斐离去。
“公主……”陆执低声呢喃着。
她是幼时那个小女孩,是他曾发誓一生效忠长宁公主啊。
姜斐脚步顿住。
陆执眼勉强一亮,上前跟了两步。
然而下瞬,姜斐缓缓转头,神色已经平静:“我不记得你说那些事情,可是,你说那个印记……”
陆执僵住。
姜斐看着他胸口:“那个‘姜’字被划了一道,我想,即便我记得,我也是不愿意承认那个印记。”
说完,她再未停留。
陆执仍站在凉亭,便是呼吸都变得吃。
那日,她在国师府门口划了这一刀后说“恩断义绝”,如今,她即便忘记依旧说“不愿意承认”。
她不要他了。
那他……该去哪儿?
那个幼时女孩,他认错了。
长大效忠公主,被他放弃。
以她不要他了。
他该去哪儿?
他伸手抚着胸口,那道伤仍痛着。
这是她刻下字。
是不是他养好这道伤,只留下那个字,就还是她人?
……
陆执好感度升到90了。
姜斐听见系统报备时,正在膳房看着一袭衣裴卿拿着菜刀切着茭,没忍住笑了下。
裴卿看向她。
姜斐忙敛起笑:“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会下厨。”
裴卿垂眼继续动作:“不略懂罢了。”
姜斐没再多言。
裴卿也再未说话。
依方才姜斐在陆执面前那番表,她当是真失忆了。
那么,楚墨呢?
她曾宁愿退婚也要嫁给楚墨……
裴卿将切好茭放在盘,拿姜,不经意道:“我听闻大魏如今局势动荡,广渊王回去后便围了皇城,夺了大权。”
广渊王,当初楚墨入质大燕时临受封号。
说完,裴卿转眸看向姜斐。
姜斐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看着他手上动作,眉头紧皱。
裴卿眯眸,探究地打量着她,她还记得楚墨?
然下瞬,姜斐走到他身旁,拿起一片姜,嫌弃道:“我以前为爱吃姜这种东西?”
裴卿愣了愣,继而心轻松了些,在看见她离自己极近时微微凝眉,朝一旁避了避,直到与她隔开距离方才应道:“你如今身子易寒,你说姜能驱寒、”
姜斐依旧不解地看着他。
裴卿笑望着她:“放心,想不起来便不要再想了,我会帮你找回以前自己。”
姜斐看向他,只怕到时找回是不是她自己就另说了,依旧红了红脸颊,点点头:“好啊。”
裴卿好感度:0.
姜斐从他头顶一扫而,看来他在心情不错啊。
她淡笑一声,下瞬看了眼裴卿与自己隔开距离,看了眼四周离得远远厨子,皱眉道:“他为离你这么远?”
裴卿笑容微顿,垂眸道:“我不喜与人接近。”
姜斐“啊”了一声:“真吗?”
“嗯。”裴卿声音淡了下来,将茭下锅。
“可人怎会不喜与人接近呢?”姜斐拧了拧眉。
裴卿本拿着姜片手微凝。
当被人称作“怪物”时,便会不喜了。
不这话他没必要说给她听。
姜斐看着他动作,下瞬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也帮你吧!”
裴卿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姜斐道:“你帮我找回自己,我帮你克服不喜被人接近毛病,怎么样?”
裴卿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很快舒展开。
他并不认为她能帮他,但她若心甘情愿被自己改变,总比抵触来得好。
“好。”他颔首。
……
大魏,都城。
官道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广渊王摄政,免三年赋税,举国同庆。
一队人马徐徐前行,为首人穿着件曙色袍服,身后墨色披风随风飞扬着,长发高束,阴鸷眉眼带着丝媚意。
身边有将士不解:“王爷为要留下皇帝,若哪日再生异端……”
“兵马都没了,如生异端?”楚墨打断了他,微微垂眸,看着自己仍有道道血痕手。
他要权势、女人,都已得到,本该开怀。
王府已近在眼前。
楚墨刚要下马,一旁陡然一声清脆鞭响。
赤色长鞭直直朝他袭来。
楚墨微微侧首避开。
眼前那长鞭朝他抽来。
“保护王爷!”周围有人高喝。
很快有将士一拥而上,将那袭击人抓住了。
“放开我!”娇怒女声传来,“你害父亲被软禁府,我今日定要找你算账!”
楚墨朝那女子望去,她穿了件赤色云缎裙,手里拿着长鞭,眉眼满是怒瞪着自己。
他恍惚了下,有一瞬间竟觉得回到了大燕,那些世子羞辱他时,也有一女子拿着长鞭满眼怒站在他身前,不同是,那个女子在保护他。
“王爷,是秦师家三小姐。”将士禀报。
楚墨回神来,喉咙一紧:“嗯,”声音有些喑哑,“送回师府上,严加看管。”
“王爷?”将士不解,“她欲要行刺……”
“送回去。”楚墨声音低沉了些。
将士愣了愣,最终带着那女子离开了。
楚墨仍定定立于原处,看着那女子离开背影。
从大燕时便跟在他身侧暗卫也看了眼那女子,眼神复杂:“王爷……”
楚墨回神来,神色一凛,转身飞快走府。
下人早已备好了晚膳,满桌玉盘珍馐,只是周围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也没有半点儿人。
楚墨皱眉:“姜姑娘呢?”
下人忙跪下道:“姜姑娘说她身子不适,在房用完晚膳已经歇下了。”
身体不适。
楚墨听着这番话,明知是借口,莫名连戳破都懒得。
一路从大燕快马加鞭回到大魏,兵马以雷霆势围困皇宫,夺权夺势,翻手间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曾经羞辱他那些宫人一个个被拔了舌头,家世子皇子也都该废封废,该杀杀。
一群人跪在地上哀求着,本该是爽利,可听着令人心烦意乱。
他最终坐在桌旁,看着眼前山珍海味,这似乎是这段时间以来,一次坐下来好生吃一顿饭。
可脾胃忍不住泛起阵阵油腻。
“是不是不合胃口?”对面,有女声满眼担忧地问他。
楚墨猛地抬头。
眼前空无一人。
楚墨紧皱眉心,只是幻觉。
他冷笑一声,在想些有没。
垂眸一人用着晚膳,可越吃越发觉得肺腑泛着酸疼。
最终“啪”一声将碗筷放在桌上。
门口下人忙跪在地上。
楚墨未曾言语,只身走了出去。
姜蓉蓉在客房早已漆黑一片,永远不会有一盏灯着他。
楚墨注视着那片漆黑,良久缓缓转身去了书房。
书案旁边没有软榻,也没有那个总是放满糕点矮桌,更没有那个窝在上面看话本人。
他厌恶甜腻,可是每次那个看着话本女人总是顺手拿了枚糕点递到他嘴边,最初是嫌厌,到后来,竟然逐渐习惯了。
“叩叩”门外两声敲门声。
楚墨垂眸敛神,神色瞬间如常。
有人推门而入,手提着膳盒,将膳盒放在书案上,拿出里面饭菜,菜色清淡。
楚墨目光一滞,看着那盘菜,呼吸都凝滞了。
“王爷晚膳未曾吃什么,属下命人做了些清淡食物。”暗卫声音传来。
楚墨闻言,眸光逐渐沉了下去,只低低应了声:“嗯。”
“血丝蛊下落,找到了,”暗卫接着道,“那养蛊人明日便会来都城。”
楚墨手一顿。
血丝蛊,可解寒花毒。
“嗯。”
暗卫离开了,楚墨低头看着那些菜,和曾经在公主府时姜斐做,乎一模一样。
他尝了一口,喉咙忍不住瑟缩了下。
味道是不一样。
姜斐做没有王府大厨做好吃。
楚墨忍不住低笑一声,她若是知道,只怕会直接将饭菜倒了。
高高在上跋扈张扬长宁公主。
下瞬,楚墨反应来,唇角笑渐渐淡去,而后猛地起身。
他这是怎么了?
为一而再再而三想到那些本该耻辱往?
书房不能再待下去了!
楚墨站起身,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周围无数人跪下行礼,他只充耳不闻走出府去。
免赋税三年,大魏大庆三日,都城不宵禁。
繁闹夜市,楚墨行走在其间。
提着花灯男男女女,穿行而。
拿着糖葫芦孩童,笑着闹着。
还有……楚墨脚步不觉停下,看着不远处糖人摊位,有一瞬间仿佛看到摊位后坐着不是那个老板,而是一个明艳绮丽女子。
首饰摊前,那个女子在试着那枚孔雀钗,问他好不好看。
糕点铺里,她拿着枚打糕递到他唇边说“我尝了,不甜腻”。
湖边,放文灯男女奇怪地看着他,大抵是觉得他一人来这里很是奇怪,匆匆忙忙地到了别处。
楚墨只看着那盏文灯。
其实他也有,那文灯上,还写着专属于他愿望:
得偿愿,一生喜乐。
楚墨弯了弯唇角笑了起来,然下瞬笑容僵住。
他得偿愿了,为……不见喜乐?
养蛊人是个须发花老者,穿着破旧麻衣,腰间别着酒壶,来到府时正是二日午时。
楚墨亲自接待那老者。
老者拿出一个竹笼,笼一只蟾蜍。
“血丝蛊便在这毒蟾蜍体内,必须以活肉引,”老者万分宝贝地拍了拍竹笼,“今日倒叫你赶上了,若不是我近日无钱饮酒,定不管毒那人是死是活。”
楚墨看着那只蟾蜍,心微紧。
“这血丝蛊,一旦脱离,便只能存活三日,以不得浪费,”老者道,“毒人呢?快让她出来。”
楚墨命侍卫去请姜蓉蓉。
老者在嘀咕:“想我十年养这一只蛊,这银子可不能少了。”
“慢着。”楚墨身形一震,许久看着老者道:“只有这一只蛊?”
“自然。”
楚墨盯着蟾蜍,唇微微泛。
“王爷?”侍卫不解。
楚墨不语。
终是身边暗卫上前,小声道:“王爷可是在念着长宁……”
“将姜姑娘请来。”楚墨疼得打断了暗卫话,声音有些仓皇。
暗卫怔了下,继而低头:“属下多嘴。”
楚墨未曾回应,双手紧攥着,死死抿着唇,良久忽然转身朝外走去,恰好碰见了正要门姜蓉蓉。
“楚墨?”姜蓉蓉脸色微,眉心轻蹙着望着他。
即便她是被威胁着来了此处,可他替她寻到了血丝蛊,她仍是感激。
楚墨也看着姜蓉蓉,终一言未发走了出去。
直到回到书房,楚墨方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紧攥手张开,手指止不住颤抖。
他不会后悔。
绝对不会。
楚墨再没去后院,不知道那老者时离开,只是午后,有下属前来谏要他“登帝”。
他始终没有说话。
只是这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女人蜷缩在他怀,轻声呢喃:“才不要嫁给皇帝。”
而后,那女人攀上了他后颈,轻吻着他唇角对他说:“我好爱你。”
楚墨喘吁吁地醒了来,后背一层薄汗。
梦境里始终有一团雾。
直到最后,他才看清那女人模样。
姜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