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挣钱,它就像呼吸一样易如反掌。”沈棠用收来的定金买了几贴伤药,“此地没有杏林医士,这些药你就先凑合着吃吧,早点将势养好,才能干活啊。”
青年提醒沈棠:“子宽可还没应下呢。”
沈棠冲他摊开手:“哦,那药还我。”
青年气得咬牙:“你——”
偏偏他干不过沈棠,子宽这个情况也需要她照顾,他只能将想说的话咽回肚子。沈棠嗤笑道:“我治不了元良,我还治不了你了!”
青年:“……”
沈棠又丢给他煎药的器物:“去!”
青年抱着东西去屋外荒废水井打水。
只是心中仍有疑惑:“是什么大户人家在求这些东西,连定金都舍得下这么多?”
沈棠道:“我怎么知道?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有的人生来就是牛马。对咱们而言或许是珍馐美食,对人家而言就是喂猪的边角料。估计是家大业大,看不上这些呗。”
青年盯着炉子内的火苗。
提醒沈棠:“此处情况不比北地。”
沈棠一边撕大饼塞嘴里,一边用眼神询问哪里不同。青年神色严肃:“倘若你献上的秘方不能让对方满意,你怕是没命活着回来。”
“就这?”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自己又不是木桩子,有人威胁她,她还不能跑啊?沈棠眸底泛起不屑之色:“如果对方真有胆子敢草菅人命,那我不就发财了?”
杀人夺财都有正经理由了。
见沈棠对此不以为意,青年也不再多嘴。
他烧了炉子,又给子宽换上干净布条,再将换下来的布条拿去浆洗。哦,这些布条还是他从自己衣裳上面撕下来的。忙前忙后不带歇脚,沈棠就安静托腮看他勤劳背影。
子宽跟她搭话。
“女君可是透过有容看谁?”
沈棠坦荡道:“看元良。”
说着,嘴角还露出慈爱、宠溺的姨母笑。
“看到你俩我就想到元良跟无晦,不过这俩猫狗不两立,很少能和平共处。要是有一个倒霉,另一个没落井下石都算友善了。”两人对外立场就很一致,政治理念也有异曲同工的地方,堪称心有灵犀,但私下关系就是不行,“……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元良这般忙前忙后照顾无晦,那画面太美……”
子宽:“……”
谁家好人会给猫狗取元良无晦这样的字?
沈棠可不知道他产生这种误会。
“你字子宽,姓什么,叫什么?”自我介绍就是拉近关系的开始,这俩都是即将入职的打工人,她不能连未来员工叫什么都不知道。
子宽道:“姓夏侯,名御。”
“夏侯子宽?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君子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看样子,子宽还是高门大户出身。”若非有点出身,甚至是跟王室沾边的人,哪里有资格取“御下以宽”这样的名字,也不怕出门被人套麻袋打了。
孙国的国姓也不是夏侯啊。
夏侯御惨白笑容添了几分自嘲,道:“弹丸之地的所谓高门大户又有什么用?在真正煊赫人家面前,怕是不比庶民多几分脸面……”
沈棠一听便知道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转移话题:“他呢?”
夏侯御知道她指的谁:“有容姓顾。”
“顾?”脑海很不凑巧跳出一个梗,沈棠打趣笑道,“说起‘有容’这字,我突然想到一句‘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你的这位至交叫顾忍、顾济还是顾德?”
倘若顾有容的名字出自这一句,那他大名叫“顾德”的概率很大,沈棠知道玩谐音梗要扣钱,但真的很有意思啊,更妙的是他还姓“顾”!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就是自己的天选打工人!沈棠不过是调侃,孰料真猜中了。
“有容确实名‘德’。”
沈棠:“……”
这让她如何直视顾德这个名字?
夏侯御看出她表情中的微妙,问道:“女君,有容这个名字可有哪里不妥当?”
电光火石之间,沈棠就扯好了谎言。
“顾德这个名字在北地以北的某地方言,是‘好’的意思。good,good,very good。”沈棠用手挡住嘴角弧度,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只是突然想到,并非冒犯。”
夏侯御倒也没生气。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位来历神秘、疑似非人的女君真实年纪应该不大,也许她就八九岁?且不说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帮了有容,即便没这层关系,她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顽劣一些不也合情合理?这个年纪懂什么呢?
“若能令人展颜,博人一笑,也是一桩善事。”夏侯御只是说了一会儿话,精神便有些撑不住,不多会儿便有了睡意。顾德担心他半夜会发热,一夜守在旁边不敢闭眼。
庆幸,他体温虽有反复,总算降了下来。
一整晚下来,顾德跟沈棠也没说几句话。
后者不想尬聊,前者在等后者主动问。直到天边即将泛起鱼肚白,他先沉不住气。当沈棠在外头弄回来三人份早餐,他开口:“你不好奇,为何子宽与我会变成这样?”
“我又不是访谈主持人,问这么清楚干什么?”沈棠没揭人伤疤的癖好,“你想说了,自然会主动说。你不想说,我问了无用。”
顾德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率。
“……子宽与我,曾在同一间书院求学。十年寒窗苦读,终有小成,本想一展才华,只是世道昏暗,恩师年迈,便相约留在书院当夫子。”正如沈棠猜测那样,夏侯御出身确实很高,父亲这一支代代入仕,母亲则是王室宗姬之女,他有个姑姑还是王后。
若无意外,应当是人生赢家了。
他的人生很松弛,选择余地很大。
可偏偏,生在了小国。
对于任何一个有抱负的青年而言,最痛苦的也莫过于自己的国家弱小,而自己能力有限,赌上性命也无法阻止家国受到羞辱、遭受灭顶之灾:“……王室为求自保,卑伏强敌曲国,甚至答应对盟国下手,此举不啻于自取灭亡。书院学生闻讯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与虎谋皮这是找死啊。
曲国国主是个极其小气的人。
当年故国联合附近国家向曲国上一代国主翟欢施压,给人找了不少麻烦,甚至还挑衅打了人家使者,这一笔笔,人家可都记在账本上!现在攻守易形,曲国能不算账?
这些学生年轻气盛干了不少事情。
王庭暴怒,下令捉拿罪魁祸首。
夏侯御不肯让步,他也认可这些学生的担心,对姑丈昏聩的举动很不理解。若继续下去,国不将国!这话成功激怒国主!曲国使者被学生暴打,也想起翟欢执政时期那些不愉快过往,要求王庭将打人者交出。夏侯御担心家境普通的学生被捉去会没命,自己顶上去。
“他就这么被捉了?”
顾德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