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舍不得吃,想带回家给几个孩子。
俺就把馒头装进荷包里,只喝了一碗稀粥,准备回车间继续学字。
俺从小没上过学,脑瓜子又笨,上午那几个字还不会写呢,那可不行,要认识字才能当工人。
俺刚走到财务室的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很奇怪的声音,紧接着就出现了火光。
那大火老吓人了,等俺开始喊人,屋内都着起来了。”
李爱国接着问道:“那你闻到什么可疑的气味没有?”
“你不提俺还真没想起来。”
周大娘眼皮上挑,皱着眉头说道:“俺当时闻到一股“洋油”(即煤油)的味道,还以为鼻子出问题了呢。”
煤油!
此话一出,周克和张队长的脸色齐齐一变。
煤油的出现,意味着这场火灾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人为纵火。
李爱国让周大娘先离开。
并且叮嘱她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周大娘一口答应下来,“李代表,你是俺的大恩人,俺都听你的。”
周大娘离开后,周克压低声音说道:“爱国哥,我觉得那个刘财务很有嫌疑,咱们先把她抓起来。”
“抓人?证据呢?”
李爱国板起脸说道:“周克,现在不是解放前了,随随便便就能绳人,咱们得讲究证据。”
周克也清楚,刘财务算是方便面厂重要领导了,如果没有任何证据,就抓人的话,确实容易引来非议。
至于周大娘所说的煤油气味,只能算她的主观感受,当不得证据。
“咦”
就在这时,李爱国突然看柜子上面,那里有一团黑乎乎的电线。
“周克,拿把钳子来,。”
接过钳子,李爱国找了把凳子爬上去,将电线剪下来,发现电线并不是一根完整的电线。
电线被人从中间断开,接了一根类似铁丝的玩意。
那根铁丝绕了一圈一圈,做成了线圈。
“电线不是铜丝吗?怎么中间有根铁丝呢?”周克挠挠头有些疑惑。
没错,在这年月,大部分电线都是铜丝。
后来铜价飙升,才用铝线取代铜线,到了后世因为铝线导电性能不如全铜电线稳定,才再次被铜线取代。
电线的发展史其实也是中国工业化的历史。
李爱国指着那根铁丝圈说道:“这玩意不是铁丝那么简单,它还是一个简单的加热装置,是加热丝.”
加热丝在后世随处可见,比如学生宿舍里的热得快和电热水壶中。
李爱国也曾想研究加热丝把热得快搞出来,只不过考虑到这年月的电压,这才算是放弃。
李爱国将加热丝的原理讲了一遍,周克的脸色变了。
再联系到铁丝圈所处的位置就在材料柜的上边,此时人为纵火总算是有了证据。
周克当时就封锁了现场,让人把刘财务暂时羁押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火灾只是意外,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赶紧放开我啊!”
刘财务丰腴的身体在慌张中颤抖着,她紧抱着门框,死活不愿意离开。
“大家伙看看啊,咱们新来的厂代表,为了清理我们这些老人,竟然诬陷我放火!”
这年月派出所的同志可不惯着小仙女,有两位挽起袖子就冲了上来。
刘财务嘶哑着声音咆哮着,身上的汗水渗透了衣裳,
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说:“我告诉你们,你们抓错人了!快放我!”
黄厂长也感觉到有些不妥,上前说道:“爱国,是不是搞错了,刘财务是老财务了,不可能会干出这事儿。”
本来在案件侦破之前,李爱国是不打算公布相关细节,但是也不能任由刘财务蛊惑方便面职工。
“看到了,这玩意是在火灾现场找到的,它是一根简易的加热丝。”
看着李爱国手中的铁丝线圈,那些围观的工人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用鄙夷的眼神看向刘财务。
办公室归刘财务所有,这跟铁丝线圈跟她脱不了关系。
失去了工人们的支持,最终,刘财务被强行按倒在地,双手被绳子捆上带回了机务段派出所。
临走的时候,她还咒骂着,无赖地大叫:“你们都是恶棍!你们会有报应的!”
刺耳的声音平息下来,淹没在了工人们的议论声中。
黄厂长感觉到这事儿有些难办,看向李爱国说道:“爱国同志,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马上把刘副厂长也羁押起来!”
李爱国也清楚现在的证据并不足以控告刘副厂长和刘财务。
但是,有枣没枣先打三竿子,总没错。
还有,这样也可以避免刘副厂长潜逃。
黄厂长的神情却也有些为难,“刘副厂长的大舅哥是总局的张主任,我怕.”
李爱国总算是明白,像方便面厂这种三线厂为什么总是效益不佳了。
刘副厂长有这么靠山,黄厂长平日里也得忌惮他几分。
只不过,李爱国认准的事儿,绝对要办到!
李爱国沉思片刻,道:“请机务段武装部介入,以恶意破坏方便面厂,企图破坏经济建设为名义,抓刘副厂长!”
此话一出,周克双眼放光:“如此一来,就算张主任想要介入,也得顾全大局。”
机务段武装部因为经常执行一些特殊的任务,所以并不受总局的直接管理,可以最大程度避免外人干扰。
黄厂长没有想到李爱国竟然能动用机务段武装部,愣了片刻后,将刘副厂长的家庭住址交给了李爱国。
京城的住房一直很紧张。
为了缓解住房紧张问题,49年之后,内城的东西城四合院变大杂院,经常一家七八口人挤在两间屋子里。
各种部队大院也在西郊抓紧建设起来。
这些空、海、总后……大院都在郊区空旷地带,大院内设施完善,自成一体,解决了大部分进京军队干部的住房问题。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当年除了修建部队大院外。
在城墙外、城根关厢一些空地上,曾仿兵营排房的形式,抢建了一批平房。
一排排光亮瓦房,房前是几家共用的院子,院子中间是一根自来水管,这应该算是当时的小别墅了。
能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大工厂的老技术工人和高级领导。
位于第二排角落的平房里,刘副厂长肥硕的身躯将沙发压得吱吱作响,
他的心情跟屁股下的沙发一样郁闷。
刘副厂长本名刘海山,在解放前本是‘野茶馆’的小伙计。
“野茶馆”多设在城外四郊关厢附近的三岔路口或靠近大车道的地方。
村落中的人家,临街盖上三四间瓦房或草房,夏天在外面搭上简单的芦席凉棚、喝茶的茶座。
刘海山的工作主要是在客人到来的时候,迎出递过一把布禅子,给客人禅身上和鞋上的泥土,还要帮客人端茶倒水。
最重要的是伺候茶馆老板一家人吃喝拉撒睡。
可谓是即是伙计,又是仆人,却没有工钱,只是管吃管住。
这种苦出身在解放后,这种苦出身在解放后,让刘海山翻了身。
更重要的是,他娶到了一个小寡妇,那寡妇的哥哥竟然是铁道局里面的领导。
靠着这层关系,刘海山咸鱼翻身,当上了饼干厂的副厂长。
饼干厂厂事少钱多,刘海山过了几年好日子,把以前过的苦日子都找补回来了。
谁承想,现在饼干厂竟然准备改建成方便面厂了。
刘海山对此很不理解,或者是不愿意理解。
饼干厂本来就是福利单位,每年有机务段的支持,为什么还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呢!
那个黄厂长也是个傻子,他难道不知道树大招风吗。
工厂一旦扩大规模,就会引起别人注意,他们这些厂领导还怎么过好日子?
当初要改建的时候,刘海山就有意见,只不过胳膊拗不过大腿,李爱国最终还是成为了厂代表。
刘海山本来并没有在意,一个工人出身的厂代表,懂得如何管理工厂?
谁承想,李爱国在巡视的第一天,就提出要整顿工厂卫生,并且要改建车间。
这直接戳中了刘海山的软肋。
这些年,饼干厂每年都投入了大量资金改建车间,车间里却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其中的原因只有刘海山这个常务副厂长知道。
所以,刘海山才会当着众领导的面,向李爱国发难。
他本以为自己在厂里面关系密集,而李爱国只不过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工人,那些领导和工人会站在他这一边。
没有想到,那个小工人伶牙俐齿,只是几句话,就破解了他的攻势。
看到改建车间势在必行,刘海山也慌了手脚,因为一旦负责改建项目的领导,检查以往的改建记录还有账本,那他做的那些事情就会暴露。
更严重的是,黄厂长竟然同意将他免职,还命令后勤科查账。
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好在刘海山早有后手,负责查账的刘财物,跟他是知深浅的关系。
“现在那些账本应该已经被焚毁了吧!”刘海山抬不起手腕看看时间,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
这时候,刘海山的媳妇儿张月华从里屋出来。
“海山,晚上咱们要到哥哥家做客,你赶紧把礼物准备好了。”
“好勒。”刘海山在媳妇儿面前,表现得像是一个乖巧的宝宝。
没有别的原因,他已经托大舅哥打听好了,总局啤酒厂缺少一个后勤处主任。
啤酒厂可是三线厂中的大厂,拥有三千多职工,啤酒畅销京城,到时候把持卖酒大权,还发愁没有银子吗?
“这就叫做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刘海山啊,你当年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从没有想到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吧。”
刘海山哼着小曲,从柜子中取出五瓶茅台酒,装进了帆布袋子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