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国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牛车,直至它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随后,他骑上自行车,晃晃悠悠地朝着前门机务段而去。
机务段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喧嚣的气息。
机器的轰鸣声、人们的呼喊声、工具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独属于铁道人的乐章。
开了晨会,李爱国拎着牛腰子饭盒,带着刘清泉和老郑来到了站场上。
站场上一片繁忙景象,火车静静地停在铁轨上,像是一个个等待出征的钢铁巨兽。
正当李爱国准备检查机车,便看到黄婧带着副司机和司炉工来到了站场上。
“师傅,准备行车?我来帮您检修吧。”
黄婧一看到李爱国准备钻到车下面检修,二话不说,迅速把自己的铁腰子饭盒放在地上。
然后利落地蹲下身,拿起检修锤就在车底忙活起来,一时间,车底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刘清泉看得有点眼馋:“爱国,你收了个好徒弟啊。”
李爱国这会儿没别的事儿,给刘清泉和老郑递了根烟,蹲在站场上笑呵呵道:“老刘,你好像也有好几个徒弟吧,就没有拔尖的?”
刘清泉在前门机务段里也算是老副司机了,解放后还曾担负起为段里面培养副司机的重任,收了好几个徒弟。
“哎,别提了。”刘清泉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脸上露出郁闷的神情,“你的徒弟能帮你检修机车,老郑的徒弟能帮老郑铲煤,我的徒弟呢……能干什么?难道让他们代替我当猫头鹰啊?”
李爱国仔细一想,便哑然失笑。
可不是嘛,副司机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瞭望,行车出发前,得全神贯注地盯着信号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可不就跟猫头鹰似的嘛。
这么说来,副司机的徒弟在实际工作中的作用,相对而言确实没那么明显。
黄婧如今也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了,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完成了火车的检修工作。
她从车底爬出来,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略微沾上油污的面颊,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说道:“师傅,一切正常。”
“黄婧,你们K16次列车不是应该半个小时前就出发了吗?”
李爱国站起身来,正准备带着刘清泉和老郑登上火车,突然扭头看向黄婧,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黄婧略带无奈的说道:“准点确实是应该在八点十五分出发,可是今天货运车间那边有两车皮的货物,要捎带到吉春,所以我们便推迟了发车时间.”
在这个年月,火车数量有限,铁路线路又紧张,客运列车挂在货车车厢后面一起运行的情况是经常发生的。
黄婧还要解释,远处传来了副司机的喊声:“黄司机,调度命令下来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来了。”
黄婧回了一声,看着李爱国说道:“师傅,我先去行车了,今天是我的生日,等回来后我请您跟师娘到东来顺搓一顿。”
师傅跟老爹差不多,李爱国的年纪虽然只比黄婧大一岁,但依然是师傅,哪能让徒弟请客。
“我是你师傅,晚上我请.”
“师傅,发车时间到了,我得赶紧走了。”
黄婧没等李爱国说完,就朝着 K16次列车跑去。她那欢快的脚步,就像一只跳跃的小鹿
“这丫头整天这么着急忙慌的。”李爱国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刘清泉和老郑上了火车头。
检查了仪表盘,确定一切正常后,调度员下达了调度命令,李爱国拉了两声汽笛,轻轻推动阀门。
火车沿着乌黑的铁轨呼啸着冲了出去,李爱国也算是正式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从京城到津城的线路,李爱国跑了无数次,可以说路线已经铭刻在了脑海中,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能开着火车打个来回。
今天的行车自然是极为顺利,下午四点半,李爱国开着火车头准点回到了前门机务段。
火车缓缓停靠在站场上,李爱国身手敏捷地从车头里跳了出来。刚一落地,他便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氛围有些异样。
他抬眼望去,只见救援的同志们神色匆忙,正肩扛着各种救援设备,朝着停靠在站场角落里的救援列车飞奔而去。
货运车间的周车间主任和副主任等一众领导,也带着七八个职工,神色凝重地跟在救援队伍后面,迅速登上了救援列车。
火车救援队队长刘青松,正站在调度处,和调度的同志紧张地协调着救援列车的出发时间。
曹文直皱着眉头,“可能是哪辆列车出事故了吧。”
刘清泉听了,点了点头,“看来还不是小事故,你瞧,他们连新设备绞盘都带上了。”
无论在哪个年代,列车出事故都时有发生,李爱国本来也没在意,准备跟曹文直他们到车间里开会。
这时候,刘青松扭过头看到了李爱国,慌忙朝他招招手:“爱国,是K16次列车出事了!”
K16次列车?那不正是黄婧所在的列车吗?
李爱国心中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一般,寒意从心底涌起。
他二话不说,迈开大步就朝着刘青松冲了过去。
“老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情况严重吗?”
黄婧作为前门机务段少有的女司机,备受大家关注,刘青松也深知李爱国是黄婧的师傅,所以才会主动将这个消息告诉李爱国。
不过面对李爱国的询问,刘青松却无奈地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说道:“具体情况目前还不清楚呢。
段里在十几分钟前接到了韩沟扳道站的电话,韩沟的同志在电话里汇报说 K16次列车出现了车厢侧翻事故,现场有人员受伤,而且列车受损情况非常严重,已经把京哈线给堵塞了。”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段里一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立刻通知我们铁道救援队出发了。”
车厢侧翻这种事故,向来都是极为严重的,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重大伤亡和损失。
李爱国当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作出决定:“老刘,我明天没有行车任务,我跟你们去一趟韩沟,怎么样?”
“这感情好啊,我正发愁到了韩沟那边该如何展开行动,有你这个救援专家,我就不用但心了。”刘青松顿时来了精神。
随后,李爱国急匆匆地跑到段长办公室,向段长说明了情况并申请加入救援队伍。
邢段长毫不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安慰道:“爱国,现在情况还不太清楚,你也别太着急、太担心了。”
“段长,我没担心,我那傻徒弟虽然本事不大,却也是我教出来的,不可能犯那些低级错误。”
说完这句话,李爱国便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邢段长看着李爱国离去的背影,微微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爱国如此心急如焚的样子。
“这小子平日里好像什么都不在乎,遇到什么事情都能从容镇定,没想到也是个热心肠的家伙。”
韩沟扳道站位于山海关附近,距离京城足足三百公里地,正好位于京城铁路局和哈市铁路局的交界处。
考虑到时间紧迫,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救援队员们却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带了些干粮便上了救援列车。
此时调度员也协调了哈市铁路局,清空了京城到韩沟的铁道线。
“刘队长你们可以出发了。”
这个时候,整备车间的同志也完成了救援列车的煤水添加工作。
救援队的张司机看到李爱国跟着刘青松走过来,从正司机的位置上站起身,拉开了侧门:“李大车,要不您今天来当这个正司机。”
火车对火车司机来说,就跟媳妇儿差不多,一般来说火车司机都忌讳别人动自己的火车。
但是张司机也清楚黄婧跟李爱国的关系,更清楚早一点抵达救援现场,就更大程度挽回损失。
李爱国原本也有亲自驾驶火车的想法,只是没有想到张司机会主动提出来。
他愣了下后,冲着张司机重重点头:“老张,多谢了!”
“害,咱都是火车司机,是一家人,您太客气了。”张司机转身让到一旁,李爱国拉着栏杆爬上火车头。
扳道员已经更改了岔道,调度员也下达了调度命令,张司机帮着司炉工将炉膛烧得旺旺的。
李爱国照例鸣笛两声,然后一把用力推下闸门,救援列车如同一只愤怒的钢铁巨兽,车头冒着火光,风驰电掣般地冲出了前门机务段,向着韩沟方向疾驰而去。
在站场的角落里,一个身穿工会灰色制服的年轻人一直盯着火车,直到火车消失在远处,这才转过身朝着办公楼的五楼跑去。
年轻人特别兴奋,上楼梯的时候三步并作两步,爬到五楼的时候已经有些大喘气了。
他顾不得休息,快步沿着走廊来到了一间铭牌上写着副主任的办公室门前。
年轻人在那扇有些蜡黄的门上轻轻敲了敲,然后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听到里面传来回应声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工会的王副主任正像往常一样,悠闲地坐在办公桌前。他一只手端着茶杯,轻抿着茶水,另一只手拿着报纸,津津有味地看着,就等着下班时间一到,便可以结束这一天的工作。
他透过报纸的缝隙,看到年轻人进来,眉头微微一皱,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地说道:“小陈啊,出什么事儿了?瞧你这着急忙慌的样子。”
工会陈干事转过身关好门,快步走过来,兴奋的说道:“好事儿,王主任,咱们机务段里的K16次列车出事故了。”
王副主任放下报纸,皱着眉头盯着陈干事,佯装生气道:“列车出事故,怎么是好事儿呢?小陈啊,咱们的虽然跟邢段长不是一队的,但是也不能为列车事故幸灾乐祸。”
现在的风越刮越大,有不少工厂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教育活动。
王副主任也曾想在这股浪潮中崭露头角,举起属于自己的“旗帜”。
结果他刚蹦跶起来,就被李爱国和邢段长收拾了,现在只能老老实实的蜷缩在工会里面,平日里很少管段里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