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张副科长,要么承认自己是傻子,要么承认自己走了后门。
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是极为丢人的事。
这个可恶的李爱国,就因为自己一时的疏忽,被他抓住了把柄,还死咬着不放了……
张副科长尴尬地笑着,却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调查组的马副组长察觉到形势不妙,赶忙出来打圆场:“王组长的观点确实存在问题。
现在可以确定,列车事故是由闸瓦突然闭合造成的,和 K16次司机组的正司机黄婧同志并无关系。”
调查组的马副组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本名马得乐。
他性格很好,见了人未开口便笑,这次局里他来跟张副科长搭班子,就是为了防止张副科长的手腕太过强硬。
只是在来之前,张副科长就跟马得乐提前沟通过,这次他要严格调查事故。
马得乐在总局工作了好几年,一直负责安全上的工作,自然清楚严格的意思。
所以等到了现场,马得乐一直作为“隐身人”存在。
即使看到张副科长跟K16次乘务组对峙,也没有出面。
但是这次情况不同了。
张副科长现在已经一败涂地。
要是再任由他胡闹,等回去后,马得乐这个副组长也会挨批评。
马得乐作为调查组的副组长,他的意见,也等于是调查小组的结果。
围观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现场顿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李爱国却神情平淡的盯着张副科长:“张组长,既然事故跟火车司机没关系,你现在是不是应该把人放了?”
张副科长刚才挨了一顿收拾,这会正恼怒着,咬着牙说道:“是不是放人,什么时间放人,是我们调查组的事儿,跟你们.”
马得乐再次插话:“张组长,李司机的意见没错。既然我们抓错了人,就应该赶紧放人。
再说了,黄司机是当班火车司机,她可能知道一些情况,让她到这里来,对事故调查也有帮助。”
几个调查组的组员也纷纷点头,附和马副组长的意见。
铁道系统是个庞大的单位,大到有几十万人;
同时它又是个很小的单位,一个检修工通过五层人际关系都能联系到部长。
在没有十足把握将对方压制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轻易得罪人,这是一条不成文的铁律。
这次把黄婧抓起来,调查组已经承担了不小的风险。
现在事情已经查明和黄婧无关,他们可不想再跟着张副科长继续胡闹了。
张副科长见自己的下属都“叛变了”,差点气晕了过去。
还有马得乐这老头,平日里在安全科一直没有存在感。
开会的时候只知道举手,在这个关键时刻,竟然敢背刺他。
如果要是有时间的话,张副科长肯定要跟马得乐好好谈谈。
但是现在这么多人盯着,他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放放人。”
此时,黄婧正在车厢里和那两个山海关派出所的同志闲聊。
看到调查组马副组长进来,黄婧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
那两个公安同志也跟着站起,挡在黄婧身前,说道:“苏所长叮嘱过,没有他的陪同,任何人都不允许审问黄司机。”
马副组长笑了笑:“同志,你们误会了,现在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事故跟黄司机没关系,我们过来是通知你们的。”
“真的?”
黄婧又惊又喜,她虽然一直坚信自己是无辜的。
但没想到才一个多小时,自己身上的嫌疑就被洗清了,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是李司机找到了事故真正的原因.”
马副组长把情况简单的介绍了一遍。
看着黄婧笑着说道:“黄司机,这次把你抓起来,确实是我们的失误。
不过我们也是为了工作,还希望你能够谅解。”
此时黄婧有种重获新生的欢喜,哪里还听得到进去去,她转过身飞快的跑出了救援列车。
外面阳光灿烂。
然而,在同一片灿烂阳光下,陈工和张工,还有事故调查小组的同志们正蹲在车皮后面,一个个眉头紧锁。
他们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地面上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李爱国则背着手,在车皮周围一圈又一圈地踱步。
黄婧飞快的跑过来,正要跟李爱国和包乘组的同志分享喜悦,看到这一幕,连忙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周车长也蹲在那里,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小声问道:“车长,这是怎么了?”
“黄司机来了,恭喜你身上的冤屈洗清了。”时间紧急,周车长也顾不得多寒暄,将现在的情况讲了一遍。
确定火车事故是由于第十四节车皮突然刹车导致的之后,事故调查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因为车皮的刹车系统不会自动启动,既然不是火车司机提前撂下了非常,那么就是有人动了位于车皮后面的手动刹车。
但是手动刹车的手闸只负责停车后的刹车,不考虑操作的方便些。
手闸圆盘位于车皮后面靠近车顶的位置,火车在行驶过程中,压根不可能有人动刹车。
老式货车车皮的手闸。
黄婧作为火车司机,自然清楚手闸圆盘的位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张副科长此时也从刚才的狼狈中缓过劲儿来了。
张工他们一脸困惑、苦思无果的样子。
他顿时来了精神,大声说道:“说不定是机械故障呢?
火车司机在行车之前没有及时排查出来,这才导致了事故的发生。”
张工想要反驳张副科长,却没有底气。
毕竟现在他们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车皮会突然刹车。
要是在解放前,现在估计已经有人在嘀咕是不是铁轨风水不好。
旁边的乱葬岗里钻出了红衣女鬼,列车事故是红衣女鬼在捣乱。
但是现在能够进到铁道上工作的同志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自然不会有这种不靠谱的想法。
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默中。
张副科长再次嘚瑟起来,看看马副组长说道:“如果列车是因为本身缺陷导致的事故。
按照规定,咱们是不是应该找列车的生产厂家亦或者是蒸汽火车头的研发人员谈一谈。”
马副组长听到这话,额头开始冒出冷汗。
这个老张啊,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要是真的是列车缺陷问题,这可就牵涉到铁道研究所和大同机车厂了。
这种级别的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这个局级调查小组所能插手的范围了。
他没有回应张副科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既然现在查不出问题,咱们是不是可以先把车皮吊开……”
话还没说完,马副组长就看到李爱国突然转身,朝着 K16次列车的车尾走去。
他赶忙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张工,陈工还有那些乘务员们注意到了李爱国的举动。
虽然不清楚原因,也纷纷跟在了后面。
“这家伙难道真找出了事故的原因?这怎么可能”
张副科长脸色骤变,他看了看远处的乱葬岗,犹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等到了车尾,看到李爱国停下脚步,张工忍不住问道:“李司机,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李爱国指了指车尾的风挡,说道:“你们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第十三节车厢里的乘客,通过风挡位置,爬到了车皮上,然后扭动了手闸圆盘。”
在这种年月,绿皮车厢是最先进的车厢,还有一种老旧车厢叫做“带风挡的客车”。
“带风挡的客车”车厢连接处是敞开式的。
两车厢连接处有个敞开式通过台,围设保护铁拦杆。
客车车体前后正中间有门可以通过,在车体车钩上面铺设折叠式过道钢板。
人通过连接处踩在过道钢板上,可以从一节客车走到后面一节车厢(这种客运车体上世纪80-90年代依然在使用)。
第十三节车厢的风挡位置,跟货车车皮的手闸圆盘正好位于同一端。
也就是说,只要有人打开车门快来来到风挡位置,就能够轻松爬到车皮上,扭动手闸圆盘。
手闸圆盘一旦扭死,后车车皮车轮突然抱死,极容易发生翻车事故。
看着风挡位置,现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发生了变化。
张副科长此时的脸色变得铁青起来,脱口而出:“不可能,哪有人会干这种不着调的事儿。
李司机,你可不能为了推脱责任,而随意寻找个理由吧。”
K16次的副司机接话:“组长,这话就不对了。
老话说,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
我的饭盒前天放在了站场的花池台子上。
昨个儿早晨一瞧,嘿,也不知道哪个臭小子在里面撒了泡尿。”
“饭盒嘛,只要洗一洗还能接着用。”周怀义略带同情的说道。
副司机幽幽的说道:“关键是我以为里面是啤酒。”
周怀义:“.”
李爱国:“.”
现场五十六人:“.”
有了K16次副司机现身说法。
张副科长此时也没办法否认有人故意捣乱的可能性。
不过他还有一个办法。
张副科长看着李爱国问道:“李司机,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原因。
那么是不是能顺便也把干这事儿的家伙给揪出来呢。”
李爱国背着手,笑道:“你别说,我们现在确实找到了一个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