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重骑初战大胜的消息迅速传回博望城。
八月份,四十三岁的徐庶站在博望的城头上,对城下繁多的曹军视如土鸡瓦狗,放眼荆州东出汝颍,意气风发,再无困于许都的郁气。
九月份,已经三十二岁的刘协回首再看许都城墙一眼之后,一言不发登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御辇。
十五年前他曾下诏在此悬李傕之头,以壮朝廷声威,彼时的他曾以为大汉周公终于降世欢欣鼓舞。
十五年后他听曾视为周公的曹丞相之“劝告”,驾御辇往北以避荆州之贼。
即位至今二十四年,堂堂天子先后历经董卓李郭张济等人之手,忧愁愤苦之相早已被他深深压在心底,不再浮于表面。
但放下御辇的帷障之后,刘协盯着那已经掉色有点发白且还有两个补丁的帷障,依然不自禁的塌了一下肩膀无声叹了一口气。
“陛下可是昨晚又梦到弘农了”
柔和而不失刚强的声音在御辇内响起,同时还有一双柔荑落在了刘协的脖颈上轻轻按了按,期冀能为他缓解一些不适。
从长安东归,至弘农大战,几经辗转最终狼狈在河东暂歇。
失女眷丢经典,忠良死不可胜数,豺狼之辈犹笑颜。
这是刘协一辈子都没法忘怀的一段时光。
柔荑上的茧子刮过了刘协的皮肤,绝对算不得舒服,但却让刘协的心情重新平静下来,低声道
“未曾,只是看到许县北门,想起来朕曾以为此门可作汉之北阙也。”
那人在刘协面前坐了下来,这是一张姣好素净的面庞,风霜之色点缀其中,失却了柔媚,多了几分刚强之色。
“妾身素来知晓陛下有孝武皇帝之志。”大汉皇后伏寿认真低声道。
孝武皇帝勇烈,曾悬南越王头于北阙,遣使告还单于,称若战则天子待边,不战趁早南阙臣汉,此事人尽皆知。
彼时经过弘农乱战后的陛下,得知李傕身死消息的狂喜模样对伏寿来说至今记忆犹新。
悬寇头北阙,振天子声威,复汉之兴,这是曾经刘协短暂的梦想。
但不过两年后,衣带诏事发,忠良之士再遭屠戮,这个梦想便也立时崩殂。
而如今再度动身,与当初从长安东归何其相似也伏寿继续轻轻为刘协捏着肩膀不动声色。
御辇内静了下来,于是外面传进来的声音便极其清楚了起来。
“那刘备如何不是贼托陛下之名,暗笼民心而不念陛下之恩,如今占了长安封了潼关不思报国,好不逍遥快活,似忠厚实则伪也”
这句话让御辇外静了静,没人答话,只能听到车轮转动的吱呀声,刘协忍不住想要起身,但被伏寿坚定的按了下去。
同时御辇外有个年轻的声音,似乎从牙缝中用愤怒拽出了一句话
“可笑活汉民者为贼,戮汉民者反倒显忠乎”
登时便迎来劝告“慎言慎言”
那个年轻声音似乎顿时也有点后悔“某多吃了一碗酒,说了些胡话见笑了。”
御辇外于是也重新沉寂了下来。
伏寿也不说话,但在车轮吱吱呀呀间,她清楚听到陛下微声自语了一句
“无皇叔,则无汉,何谓贼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