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尚在宁国府。”贾珩面色一肃,道:“微臣接到太子殿下的求救信号以后,就火速前往神京城调集兵丁,前往宫城勤王。”
崇平帝闻言,声音带着几许虚弱之意,说道:“子钰,朕大行之后,你与内阁辅佐太子登基,尽心尽力。”
贾珩闻言,似是心头为之一震,声音略带几许哽咽,说道:“还请陛下保重龙体。”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臣子泪如雨下。
崇平帝又伸出一只苍老骷髅的手,声音苍老而细弱,问道:“李阁老何在?”
“圣上,臣在。”李瓒苍声说着,面色微顿,近前跪倒下来。
崇平帝默然了一会儿,似乎在积攒着体力,声音沙哑中带着几许细弱之声,叮嘱道:“李阁老,太子年轻识浅,初登大宝,多有思虑不谨之时,你和内阁诸臣当尽心辅佐,万万不可懈怠分毫。”
李瓒这会儿,刚毅面容上满是悲怆之色,声音中就带着几许哭腔儿,哽咽说道:“圣上。”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高阁老。”
高仲平跪将下来,道:“圣上,微臣在。”
崇平帝道:“太子出身庶出,根基浅薄,你平时要多加提点、规劝。”
高仲平当年身在潜邸之时,曾经与魏王陈然相善,崇平帝深知高仲平是比较同情魏王遭遇的,如此也算是帮楚王笼络人心。
高仲平苍声说道:“微臣累受皇恩,唯知恪谨侍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崇平帝默然了好一会儿,声音中带着几许沙哑,说道:“魏王呢?”
这会儿,内阁阁臣吕绛这会儿已经跃跃欲试,因为一旦被崇平帝唤到,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就是托孤重臣、两朝遗老,这种政治资本无疑相当丰厚,可以福泽三代。
然而,半晌的时间过去,崇平帝仍无再行唤来内阁廷臣的迹象,一颗心不由凉到谷底。
显然,内阁托孤只限于内阁首辅,内阁次辅,没有将之推广至阁臣。
林如海看着这一幕,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这等托孤之意,往往是对柱国将相之臣,岂是人人都有的?
贾珩面色一肃,目光深深,说道:“回陛下,魏王殿下尚在含元殿,宫城已经重新为锦衣府卫占据,宫中大局安定,京中一切顺遂。”
崇平帝默然片刻,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响起,说道:“内阁拟旨,将魏王、梁王削爵,废为庶人,赶回藩地居住,另着有司严加监管,不得容其离开封地半步!”
李瓒面色微顿,拱手应了一声是。
贾珩静静看向崇平帝,眸光闪了闪,心头叹了一口气。
天子在临终之前,并没有赐死魏梁两藩,或者说,天子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
毕竟,虎毒不食子,总不能连杀三子,但这个难题却扔给了后继之君。
崇平帝说完这些,也为之耗费了不少生命力,声音显得愈发虚弱和中气不足,嘶声说道:“内阁军机和卫郡王要尽心辅佐太子,共创大汉中兴……盛世。”
到了盛世两个字,似乎用尽了这位中年帝王的一生的力气,音调陡然高了几分。
就这样说完,崇平帝此刻伸出一只手,似乎恢复了视力,白色布条中的眼眸睁将开来,而后就是人生的走马灯在眼前一一闪过。
有童年之时养在深宫的沉默寡言,有身在潜邸时的韬光养晦,有践祚登基接受群臣朝贺的雄心万丈,有为国事操持的焦头烂额……直到平定辽东,太庙祭祖时的意气风发。
最终,这位帝王身上气息愈发衰弱,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和包围。
“陛下,陛下……”这会儿,戴权正在崇平帝耳畔唤着,而后,探出一手在崇平帝的鼻翼下探了下鼻息,带着几哭腔的声音响起:“陛下…陛下驾崩了。”
此刻,内书房中正在跪候着的内阁、军机一众群臣,闻言,皆是纷纷摘下头上的冠冕,顷刻之间,哭声四起,向着暖阁之外传去。
一时间,殿外的内监和宫女纷纷跪将下来,哭声震天,在整个冬日的午后,显得格外萧索和凄凉。
崇平十九年,大汉的第四位皇帝崇平帝在御极近二十载时宾天,享年四十七岁。
自崇平新政到平定辽东,前后经过了五年,在五年当中,崇平帝也奠定了自己在陈汉历代帝王当中,或者说在历朝历代帝王的历史地位。
不管如何,在后世史书上当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崇平新政,平定辽东,文治武功也足可称道。
只是后世史学家多半会将与卫郡王贾珩风云际会的崇平帝,和前期的崇平帝视为两个历史时期。
这会儿,贾珩跪将下来,随着内阁军机诸臣哭灵,在这种普遍哀伤痛哭的环境当中,也被牵扯得哀伤不已。
天子继位以来,的确称得上一位勤政爱民的明君,这位前期拿了崇祯模版,后来与他风云际会之后,就拿了雍正模板。
而含元殿方向的一众群臣,在听到偏殿内书房传来的阵阵哭声,自然也意识到什么。
山陵崩,天子宾天了。
魏王、梁王以及廊檐上的文武群臣,也都纷纷摘下头上的官帽,黑压压地跪将下来,嚎啕哭声充斥宫中。
宋皇后立身在原地,转过螓首看向内书房方向,几乎如遭雷噬,只觉一股钻心般的疼痛袭来,一股巨大的悲伤如洪水般,在一瞬间就淹没了宋皇后。
他还没有立然儿为东宫,他还没有给她一个说法,他怎么能走?
他怎么能走?
宋皇后悲痛交加,只觉眼前不由一黑,周围的女官就是眼疾手快,快步近前,连忙搀扶着将要栽倒的丽人。
“娘娘。”
而魏王与梁王此刻跪将下来,阴鸷面容苍白如纸,目光晦暗几许,凝眸看向偏殿的内书房方向。
心头茫然失措之余,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
父皇走了,如此突然……
可以说,今日之宫廷政变,已经成为推动崇平帝驾崩的导火索,起码在外人眼中,就是如此。
两人皆有不孝之名,传扬于中外。
另一边儿,内书房之外,冯太后也在宫中老嬷嬷和太妃的搀扶下,来到含元殿内书房之外,皱纹密布的面容上,就可见老泪纵横。
在这几年,冯太后先后经过丧夫、丧子之痛,愈发老态龙钟,此刻颤颤巍巍,悲痛不已。
说话之间,冯太后在嬷嬷和女官的陪同下,进入内书房,看向那躺在软榻上的中年帝王。
冯太后这会儿更是悲从中来,泣不成声道:“皇儿,我的皇儿……”
说话之间,来到中年帝王近前,一下子就拉住了那中年帝王苍老如枯树枝的手,道:“皇儿,皇儿……”
贾珩这会儿正在床榻之前对着崇平帝哭灵,旋即,看向一旁的李瓒,道:“李阁老,天子已逝,当操持大行皇帝后事,并议定谥号诸事。”
这些后事都要操办。
当然,还有拥立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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