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郡王被杀一案,在京城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众人或唏嘘或感慨了两天。很快,便被新的消息冲淡了。
护送军费去各驻军军营的御前亲卫们,开始陆续地传回了消息。
最先送消息回来的,是陶大。陶大去的是离京城最近的驻军军营。到了军营后,陶大按着天子的交代,将所有将士召集到校武场。然后按着兵册一一发军饷。不过大半日功夫,军饷便足额发到了各将士手中。另外,每一个士兵还有一身崭新的军衣,两双鞋袜。
士兵们何曾拿过足额军饷?前几年还能拿个七八成,这几年驻军军费被朝廷克扣,再被一层层盘剥,到他们手中的,已经不足四成了。
南阳郡主登基做女帝,原本和他们这些底层士兵关系不大。他们顶多也就是在私下里嘀咕着“朝堂官员们竟然推举一个女子做皇帝可见大梁气数也快尽了”之类的闲话。
现在捧着沉甸甸的碎银,穿上新发的军服和鞋袜,听闻以后伙食标准也要大幅提高。众士兵的心立刻就一面倒了过去,张口闭口就是“我们皇上”。
相比起士兵们的喜气洋洋,这一支驻军的主将谈将军就如坐针毡如芒在背了。
陶大从兵部的兵册里抄了一份名单带来,总数是六千二百人。可发军饷的当日,到校武场的不过四千零五十人。整整两千一百五十人的空饷!就这么袒露在天子钦差眼前。
谈将军曾和逆贼韦雄有过来往。他知道韦雄被南阳郡主亲手诛杀的时候,便对郡主生了敬畏。
现在,郡主坐了龙椅,又派人亲自来军营发军饷。他喝兵血一事,必然会传到天子耳中。
天子能砍了万郎中,将蒋员外郎撵去内务府,还罢了钱御史的官职。他区区一个四品武将,天子想处置还不容易吗?天子麾下这么多心腹亲卫,随手就能挑一个出来顶替了他的职位。
就拿眼前这个如黑塔一般的壮汉陶大来说,比他高了大半个头,力气盖世,身手惊人。难道还降服不了普通士兵做不了驻军主将?
谈将军越想越急,越想越怕。一狠心,准备了一份重礼,趁着天黑去了陶大暂住的军帐里,满脸殷勤地奉上礼物,央求陶大为兵册空额一事遮掩一二。
陶大嗓门大得出奇,一张口震得人耳膜疼:“收回去,俺不要。”
谈将军脸上讪讪,继续低声下去地恳求:“陶校尉,不瞒你说,这两千多人的军饷,也不是都我拿了。户部截留一成,兵部要截留两成,到了我这儿,还得给军营里的武将们都多发一份。我每年拿在手里的,也就两万两左右。”
“我家中要奉养七十岁的老娘,有妻妾儿女要吃喝,还有些前来依附的族人要照顾。这些银子,每年也就将将够用而已。”
“我知道我做得不对。可在大梁朝做武将,不吃空饷,那点俸禄银子哪里够用?”
“现在我知错了,以后一定改。这一回,无论如何请陶校尉帮一帮我。别将此事捅到御前……”
“你说迟了!”陶大打断谈将军:“俺昨夜就将信送去京城了。”
谈将军面色一僵,心中惊怒又害怕。刹那间,竟生出了拔刀杀了眼前黑汉的阴暗冲动。
陶大本来就是个莽汉,从不遮遮掩掩,以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谈将军:“谈将军想和俺翻脸?”
谈将军僵硬地挤出笑容:“陶校尉说笑了。陶校尉是天子派来的钦差,我岂敢有冒犯陶校尉的念头。”陶大说道:“你也别怕。驻军喝兵血的事,皇上早就知道。来之前,皇上吩咐过俺,按着兵册发军饷,剩下的银子还给谈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