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
李学武用筷子夹了菜,慢慢吃着,嘴里有的没的回答着张国祁的问题。
周围人的耳朵都支棱着,就等着李学武的嘴里出来只言片语的,可他们却是有些失望。
这保卫处处长的嘴是钢铁做的吧,看样子还上了八百多道锁呢。
张国祁也是着急的抓耳挠腮的,一边吃着饭,一边低声说道:“这下你可在咱们厂出了大名了,敢指着领导骂街,敢逼着领导不敢下班,敢逮着副厂长……”
“这你都听谁说的?”
张国祁说的声音低,李学武的回答可不低,况且这小子的话音也足够周围人听了个仔细了。
李学武怀疑地看了一眼张国祁,同时也看到了王敬章那叽溜溜的眼珠子乱转。
“张处长,可别平白污了我的清白,我哪里是你说的那样人!”
“李处……”
张国祁也是震惊了,看着李学武只想问问,你到底能不能要点脸!
你事情都做了,机关楼的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呢,你现在说没有,真拿我们当傻子糊弄呢!
李学武却是神情认真地说道:“我可从未指着领导骂街,更没有说什么不让领导下班的话,这也太荒谬了~”
李学武好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放下手里的饭碗,道:“这个案子是薛书记办的,保卫处是协助,我们一直都是在厂领导的指示下行动的,哪儿来的骂领导,威胁领导啊?”
张国祁彻底放弃了,他就知道事情一定是有了变化,不然不能传出李学武同一众领导在招待所门前开会,更不能一上午都在参与各个部门的会议。
看来这小子又要进步了,没有那层身份的允许,他哪里能参加这么多会议。
李学武看见周围众人怀疑,或者是了然的神情,不由的苦笑道:“真的是冤枉我了,诸位都是前辈,可不能欺负我啊”。
“哪敢哪敢”
张国祁将菜往李学武这边让了让,笑着道:“大家也都是关心厂里,关心你嘛,有些道听途说的传闻出来也是正常的”。
“传闻是正常的,但可不能当真啊”
李学武笑着说道:“不信的话诸位去跟领导打听打听,我何时跟领导凶过,又何时堵着领导不让下班了,传闻害人啊”。
“呵呵呵,确实,来吃菜”
众人嘻嘻呵呵的便把这一茬揭了过去,表面笑呵呵,暗地里全都开始警惕了起来。
说别信,那就是得信了,说去问领导,煞笔才会去问领导呢。
因为有了李学武的解释,小食堂这边的气氛又稍稍恢复了一些,至少饭桌上有了热乎气儿。
饭后,李学武也没跟这些人扯皮,上楼看了一眼邓之望。
这位副厂长的身份还没有撤掉,所以相应的待遇还是有的。
中午饭是给送到房间里来的,有专门的人看护着,以防他自残。
其实在他开始交代的时候李学武就知道,他没有自残的勇气。
别看他敢逼着司机自残,但他不一定有这个勇气和决心。
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他还不一定死呢。
李学武没进屋,只是跟门口带队的保卫股小队长聊了几句。
重新叮嘱了几句,李学武便重新下了楼。
刚往下走,便见着张松英站在三楼楼梯口等着他,见他下来,便低声汇报道:“我安排了两个服务员过去,中午饭也早安排妥当了”。
“辛苦了”
李学武在垃圾桶里按灭了烟头,回道:“保卫处的女同志少,照顾起来不方便,你们多帮忙”。
“这是应该的”
张松英笑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楼上,低声问道:“是不是很严重?得办几天吧?”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却是诧异张松英为什么这么问,她们都不关心这些案子的,跟邓之望也没有仇没有恨的,咋开始问起邓之望了?
也是瞧见了李学武的怀疑,张松英有些脸红地解释道:“要是案子办得久,你如果长时间在这边休息的话,我好安排一下”。
得!李学武明白了,眼前这娘们不是恨邓之望不死,而是恨这个案子办的时间不长啊!
李学武打量了一眼张松英,瞧见她的模样便知道他欠的债得还啊。
说起来李学武真是讲究人,从来不会亏欠人家人情债,托了张松英照顾处里的人,总得还人家的人情。
按道理来说,这个人情应该是姬卫东来还的,但实际上李学武可不会让姬卫东来,他最是讲究哥们义气的,哪里会跟姬卫东在乎这么一点人情。
所以只好勉为其难,辛苦付出,流血又流汗的帮姬卫东还了这个人情。
回头儿得让于丽炖汤补补了,都说一滴血十滴……这么消耗,可不能老了空对月啊。
借着中午休息的借口,李学武回了自己的房间,顺带着,张松英也明白了李学武的意思,欣喜地跟了过来,汇报招待所的服务工作,学习李副处长的宝贵经验。
中午的太阳老高,风却很少,屋里开着风扇都觉得有些热,两人都出了些汗。
李学武低头看了看有些羞涩的张松英,问道:“是不是胖了?”
“嗯~”
张松英捂着脸说道:“吃肉吃的,胖了五斤了”。
“好事儿~”
李学武笑了笑,感觉胖了以后感觉更好了。
张松英本身就是苗条型的,多了一点儿肉倒是不影响形象,反而更显得丰盈了。
许是许久未跟李学武深接触的缘故,这一次张松英显得尤为兴奋。
没有了以前的心理负担,跟李学武聊天的时候倒是放得开了。
尤其是今天跟李学武一起坐了李副厂长的车,更让她感觉到了权利的味道。
差异、神秘,而又富有深度。
她倒不是在意那台车,在意李学武同李副厂长谈话的内容,她是在意李学武没有防备她。
在车上当着她的面跟领导谈话,既是信任她,也是在向领导表达她值得信任的意思。
一想到这,张松英就有些兴奋,被人信任的感觉很好。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她在意的男人,有风度,有气度,更有学识和涵养。
男人就当是如此!
虽然这个男人不属于她,但她属于这个男人就行了。
崇拜都是盲目的,爱情也是一样。
李学武自然也能看得出这女人目光中对自己的崇拜,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让他有了很足的劲头和感觉。
他不知道张松英是不是拿这个当爱情了,但他一定没有,谈爱情太沉重,谈感情才更合适些。
李学武对每一段感情都是认真的,尤其是在办事的时候,一定不会草草了事,全力以赴才是感情的基础。
中午的休息时间不长,但张松英已经很满足了,下午上班的时候,坐在办公桌后面她的腿都在打哆嗦。
男人不是有了就行,还得能干事,如果枯燥乏味,旷日持久,倒不如没有。
最近形势不好,张松英也不知道自己男人跑哪儿去了。
也许是躲着她,也许是外面的世界更轻松,反正又是半年没回来了。
他是一心要吃个大的,因为某些方面的弱势,总想在别处找补回来,所以对金钱的渴望尤为深切。
当初相对象的时候张松英只觉得他长得好,家庭条件也好,人也有上进心。
可结了婚就变了,随着相处的时间久了,老是没孩子,婆家问,娘家问的,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男人也是,无法面对她,面对双方家里人,脾气愈加的暴躁,甚至跟她动手。
几次之后她也心灰意冷,去医院查了个不孕,让男人消停了下来,也让两方家长消停了下来。
婆家倒是知道些什么,没人劝她男人离婚,她男人也是同她开始了这种不是离婚胜似丧偶的生活。
每次回来都是回他父母家住,家这边是不回来的,钱也不给,婚也不离,人也不管。
张松英每天下班回家看屋里的冷冷清清只觉得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吧。
直到因为秦淮茹,她的生活有了变故,变化太大,变的鲜活了起来。
尤其是见了几次李学武,她只觉得好男人恐怕就是这样的了。
随着更多的深接触,对李学武的这种感觉更加的认同,人也变得有活力了起来。
倒是比在车间里穿着宽大工作服会打扮了,也会收拾自己了。
整个人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十八岁一般,重新感受了恋爱的感觉。
虽然这种感觉是复杂的,但她的人生就已经很复杂了,再复杂又能有多复杂。
看着窗外树枝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张松英的嘴角微翘,轻轻一笑。
就连麻雀都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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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松英的心情是好了,可有的人心情却是不咋地。
下午,杨元松带着薛直夫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部里纪监部门的人员。
不是先前猜测的那样,指导、带领轧钢厂纪监人员在招待所审查邓之望,而是来人直接将邓之望接走了。
这便是对轧钢厂相关工作的质疑和不信任了,无怪乎下午两人回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
这种挨批的事情任是谁都没有个好心情,尤其是轧钢厂最近接二连三的出现问题,让上面的领导很不满意。
这一次邓之望的事件虽然轧钢厂处理的很好,快速、准确、果决,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但上面还是对轧钢厂的领导班子产生了怀疑,尤其是轧钢厂当前的状况,有些项目的立项和开展并没有达到预期目标。
杨元松不是具体的业务一把手,但他是班长,挨训是跑不了的。
关键是还得挨处分,似是李学武的那种警告处分就跟玩似的不一样,杨元松和杨凤山两人今年都有可能随着轧钢厂的升级而升级的。
如果一个不好,有可能轧钢厂升级了,他们升不上去。
升不上去都还好说,要是调走了可就真如杨元松早上所说的那样,就都成了孤魂野鬼了。
这一次京城炼钢厂的问题要比轧钢厂这边的严重,因为邓之望最先开始伸手的时候就在京城炼钢厂。
现在轧钢厂将他揪出来算是将功补过了,但在内部的影响也是很不好的。
尤其是轧钢厂为了保全自己,保全班子,让邓之望提前吐了口,更是在部里纪监那边没了好处。
但杨元松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稳固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将居民区建设项目交给李怀德就是他整顿轧钢厂的第一步。
居民区项目不能断,不只是厂里这些职工们的期盼,更有这一次轧钢厂升级的关系。
“都交接好了嘛?”
“好了”
李学武点了点头,回复了书记的话,并且提醒道:“刑案的问题已经转去了分局那边继续办理,厂里这边基本上结束了”。
这会儿杨元松、杨凤山、谷维洁,以及薛直夫带来纪监的人同李学武的保卫处相关人员站在招待所门口。
李学武站在杨元松同杨凤山的旁边,时不时的回复他们几句。
中午因为洗了澡,换了衣服,所以李学武显得很是干净利落。
依着李学武的穿衣风格,张松英早在楼上的房间里给李学武准备了几套衣服。
对李学武的身材比例和尺寸了解的很,做的衣服也敢用材料,这衣服由着李学武穿起来也是好看的很。
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头发都是张松英给仔细梳理的,一点杂乱都没有。
似是受李学武的这种穿衣风格影响,厂里的年轻干部们也都学着李学武,开始穿白衬衫和黑裤子。
只是有的人手头拮据,这衣服的质量就因人而异了。
更因为干部身份的差别,有穿皮鞋的,也有穿布鞋的。
李学武的鞋是皮的,但却是凉鞋,鞋面是有细微的孔洞的,京城这边的商店里还没有卖的,是李学武当初在老巴朵的车上翻找出来的。
学着李学武穿衣风格的人多了,领导们也这么穿了,受潮流的影响,好像这倒是成了职业装了。
所以只看招待所门口的阴凉处,上面一片白,下面一片黑。
这黑白之间好像真的应了今天的景,领导干部遵守道德底线,非黑即白。
部里来人先是同轧钢厂的领导先开了个座谈会的,李学武则是配合来人办了案子交接的事。
等座谈会开完,这边交接也结束了,便都又聚在了招待所的门口。
楼上是薛直夫陪着上面纪监的人员上去的,看样子是要同邓之望简单谈一谈,问问昨天谈话的情况,以及他所供述的材料是否真实。
楼下李学武等人等着的时候倒是没有不耐烦,只是天气热,便都站去了树荫凉下面。
杨凤山看了大楼一眼,转头看向李学武和杨元松的方向道:“这空调还真是得按了”。
“嗯,是有必要的”
杨元松也是随口答应了,具体的业务他又不负责,安不安还不都是杨凤山说了算。
李学武倒是没接话茬,这里没有他主动说话的份,依着他的级别还上不了桌。
能跟这些领导站在一起,也是因为案子的缘故,不然让他站他都不站。
不过李学武站在这边倒是把领导们的形象提升了不少,也比对了不少。
李学武本来个子就高,身材挺拔,又因为服役的原因,站立在那,自有一番气度。
不比其他白加黑或是低矮,或是大肚子,或是垂垂老矣,年轻更有活力,也更有精气神。
许是这些领导显的,也许是身高显的,反正招待所里的客人和服务员的目光频频扫过李学武这个方向。
在众人的目光中,李学武并没有等待多久,闲聊几句,便见着大厅里走出来几个人。
杨元松带着大家迎了过去,一直走到车边站定了。
大厅里,邓之望由着两名年轻干事陪同着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便是部门的同志,以及陪同的薛直夫。
邓之望走到台阶口,看了看远处团结湖的景色,又低头看了看台阶下面的同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抿着嘴,由着部里的干事陪同着上了车,路过轧钢厂这边领导的时候并没有说话,只有了短暂的眼神交流。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不甘,众人从邓之望的眼里解读出了千百种情绪。
众人也因为邓之望一事,在心里给自己落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今日的邓之望也是伸手必被抓的未来某些人。
无论身份高低,级别几何,在这一刻,都是心存敬畏的,警示自己千万不要步了他的后尘。
部里的同志同轧钢厂来送行的班子成员一一握手,也只是简单寒暄客气了几句,便上车走人了。
看着车队离开,众人很是站了一会,这一会儿可能又有千百种念头在各自的心中生成吧。
随着众人散去,招待所的门口又重新恢复了热闹,李学武是自己回的保卫处,尘埃落定,一切都得等各方的反馈上来再行决断了。
一个副厂长的陨落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直到周六这天,李学武上班的时候还能听见这种议论声。
“处长,工程处的文件”
“工程处?搞什么?”
李学武皱眉看了沙器之一眼,看了他递过来的文件,道:“这是第几次了?胡闹么不是!”
“处长,这是厂办递交过来的,说是李副厂长批示,转交由您看一下”
沙器之知道李学武的脾气,所以了解的很是仔细,深怕前几次一样,让工程处的人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