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武站在保卫楼门口,看着一骑绝尘漂移而去的两台威利斯出神。
他实在是难以把周瑶现在的形象同以前那个腼腆的女大学生联系在一起。
昨天还哭唧唧呢,今天就给自己来了个飞身上车的绝活!
难道这姑娘也是东北人?
……
本就是来问问案子进展的,因为李怀德和薛直夫的原因,他总得做做样子。
可现在正主跑了,他问谁去?
正琢磨着是进楼里转转还是去俱乐部呢,韩雅婷从楼里走了出来。
“处长,您怎么在这站着啊?”
韩雅婷打量了李学武的穿着,突然笑道:“还是这身儿显年轻”。
“周日嘛~”
李学武笑着点了点头,看向韩雅婷问道:“你没休息?”
说着话招了招手,示意她一起走,往花坛边上的长椅坐了。
“科里忙不开,多少案子等着办呢,哪里有休息的时间”
韩雅婷梳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随着李学武坐在了木制长条椅上。
微微侧身看了李学武一眼,道:“我要是有您一半的工作能力就好了,也不至于这么累”。
说着话还叹了一口气,道:“以前您在保卫科的时候案子也不少,可也没说像我似的这样脚打后脑勺”。
“说到底还是能力差着呢~”
韩雅婷好像真有些羡慕似的噘着嘴,微微低着头表达着遗憾之情。
“呵呵~”
李学武看着她的模样不由得轻笑道:“是觉得在保卫科辛苦了?还是跟我抱怨工作太累啊?”
“总不至于是变着法儿的夸我吧?!”
“呵呵呵~”
李学武叠着腿坐在那,背对着阳光,在周围办公楼一些值班人员的眼里显得是那么的洒脱。
“我说的都是实话!”
韩雅婷也觉得这会儿轻松许多,抬起头看了看保卫楼方向,微笑着说道:“不过也有一点点抱怨的成分吧”。
“这个可以理解~”
李学武点头道:“我也很烦休息日的时候加班,更烦工作没完没了,都一样”。
说着话也把目光放在了保卫楼那边,似是欣慰,似是自信。
“可换个方向思考,如果骤然没了工作会怎么样?”
李学武转头看向韩雅婷问道:“你是否会焦虑?”
“当然了,我不是在给你压力,更不是在贩卖焦虑”
李学武不等她回答,便开口说道:“你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所以我很放心的把保卫科交给你来带”。
“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自私的行为”
李学武笑着看了看韩雅婷,道:“领导都是这样,充分利用和调动下属的积极性,让他们自觉负责和认真工作”。
“这样当领导的就能轻松很多了~”
“谢谢~”
韩雅婷听懂了这是领导在教给自己怎么做事呢。
此时的阳光正好,明媚灿烂,驱散了她心中的雾霾。
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许是因为有了身孕,又遭遇了一些事有所感悟。
“刚才您来的时候遇到周瑶他们了?”
韩雅婷笑了笑,说道:“她的积极性倒是很高,都不用鼓励和调动”。
“嗯”
李学武点头笑道:“我还看见她飞上车的”。
“三个月不白锻炼呢~”
韩雅婷目光里带着赞许和羡慕,道:“有文化、有激情、有能力,这就是大学生啊~”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道:“觉得自己知识储备不够就抓紧学习,觉得能力不如别人就虚心请教”。
“没有生而知之的天才,只有望洋兴叹、不知努力的蠢材”
“您这么说好像我……”
韩雅婷略带不满地嗔了李学武一句,随后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想努力了~”
“啥?!”
李学武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姬卫东发财了?还是大跨步进上面去了!”
“呵呵~”
听见李学武这么说,韩雅婷也是好不意思地捂着嘴笑了,嗔道:“什么呀,我是说我自己不想努力了~”
说完捏了捏自己的手掌,低着头说道:“都说巾帼不让须眉,可男女之间的差距还是有明显的鸿沟在”。
“就因为没休息?”
李学武诧异地问道:“还是因为比不过周瑶气馁了,或者是因为结婚生子把志气都磨没了?”
“早知道这样我说啥都不能让姬卫东那小子得逞啊!”
李学武故作恨恨地说道:“折损我一员大将啊!”
“哈哈哈~”
韩雅婷这会儿倒是被李学武逗笑了起来,凉风吹过耳畔,几缕长发飘落。
“我这是有自知之明呢,再说了,当初我就没想过继续在保卫科,可谁承想了呢~”
“呵~”
李学武轻呵出声道:“你呀!这叫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说完笑着点了点她,道:“不过现在倒是学聪明了,都会拐着弯的说话了”。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李学武在说笑,韩雅婷却是很正式地给李学武道了歉意。
她的心里也是犹豫了许久,斟酌再三才跟李学武提起这个话题的。
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是不用藏着掖着的,但正是因为李学武的这份信任,她觉得有些辜负了。
李学武却是没在意地摆了摆手,韩雅婷当初想换一个后勤或者办公室的工作。
他原本打算安排她接综合办的,可谁让董文学安排了于德才呢。
许宁去了钢城,他手里没人,只能安排韩雅婷顶上去了。
倒也不是揠苗助长,科级干部任职并没有太强的约束,尤其是专业口。
但再往上走就很麻烦了,李学武当初从正科上副处也是赶上机遇了。
韩雅婷正应该在这个位置上好好锻炼几年,再调换到其他正科级的位置上磨练几年,到时候进副处就很合适了。
李学武给许宁安排的发展方向就是如此,就像他和董文学一样,一内一外,交互着向上进步。
可现在来看,韩雅婷要做母亲了,爱人又不在身边,难免的要为家庭和亲人多考虑。
这是很正常的思维,不能因为工作影响了亲情。
就说他自己,都不愿意工作影响了他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更何况是别人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李学武不会强拉着她在保卫科继续干下去,没有了兴趣和激情,工作就是人生的坟墓。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还是安心工作”
李学武看了看她,说道:“工作上不要太累,适当的把工作下沉,给下面的同志锻炼的机会”。
“但是,也要抓好组织建设工作”
李学武面色严肃了几分,道:“千丝万缕一条绳,保卫科的工作干不好,去了其他位置也一样”。
“是”
韩雅婷正色地点头应了下来,她如何都不能忘记李学武对她的提拔和任用的。
话说到这里就不用再往深了说了,领导知道了自己的意思,也给自己做了安排。
她知道,李学武没立即答应她是对她负责的,这个时候轧钢厂并没有合适的位置给她。
再加上她的身体原因,以及岗位任期时间等因素,不适合主动调岗。
让她放权给下面,就是在提醒她把自己的根基培养好,不要让保卫科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
至于接下来去哪,什么时间走,这就不由她来定了。
甚至是李学武都得等时间和机会来安排她,组织人事工作哪里有简单的。
“说说案子吧”
李学武手搭在了膝盖上,说道:“领导那边对这个案子很重视,尤其是影响太过恶劣了”。
投毒案的影响永远都比单纯的谋杀案大,在轧钢厂这样的大环境下,更涉及到了轧钢厂的荣誉和食品安全范畴。
傻柱在谠委楼那边为啥发火,还不是因为投毒案一出,厂工人看向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嘛。
甭管是不是后投的毒,只要是从饭菜里出现的情况,那就一定会影响食堂及工作人员的声誉。
李怀德最后叮嘱的那句就是这个意思,尽快把案子确定,周一要在广播里重点宣传的。
消弭掉这种影响,不能让工人产生信任危机,否则会出大事的。
民以食为天,吃饭出了问题,可不是处理一个傻柱或者食堂老郭就能解决的。
整不好都得下去一个副厂长!
而李怀德就是主管后勤的副厂长,这把火要烧着他自己屁股可就热闹了。
“我知道,早上那会儿看见领导们去厂医院了”
韩雅婷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理了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人是在路上抓到的”。
“就周瑶报告的情况显示,她同您汇报过后便回来保卫科开手续,再带着人去服务处就没见着人了”
韩雅婷的声音严肃道:“当时正赶上下班,现场很乱,好在是有人提供了线索”。
“这应该是一场有预谋的犯罪行动,她都已经开好了去津门的手续”
“因为津门办事处地址确定,那边需要从服务处抽调人手过去支援,也不知道她就怎么接到了这个工作”
韩雅婷皱眉道:“按理来说津门办事处的需要刚刚发过来,这边就有准备是不可能的”。
“也许是备选方案也说不定”
李学武皱着眉头道:“从案件整体分析,不像是冲动杀人,如果结合王敬章的案子,就更值得深思了”。
“我也是一直有所怀疑”
韩雅婷眉头紧锁,道:“从她接触到的物品和办公室等位置搜出了饭盒和暖瓶,还有关键证据毒鼠药”。
“在昨晚的审讯中也证实了这些线索,她准备了好几套方案”
“包括现场搜出的饭盒、暖瓶、茶杯、香烟,以及造成张国祁中毒的茶叶”
韩雅婷严肃地说道:“她就是奔着毒死张国祁去的”。
“怕她乘坐火车离开,周瑶和王一民分头带着人去追的”
“因为她提前下班,还怕追不到,周瑶提前给火车站打了电话查她的火车票”
“万幸,黄诗雯先回家看的父母,人是在去火车站的路上被堵到的”
“抓捕倒是没费力气,看见周瑶的时候她就瘫了”
韩雅婷顿了顿,似乎在找寻合适的措辞,“我一直没搞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昨晚的审讯结果呢?”
李学武问道:“她没有解释这一行为是因为什么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李学武也在思考,黄诗雯同张国祁之间好像没什么仇怨。
“奇怪之处就在这里了”
韩雅婷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讲道:“她承认了自己给张国祁下毒,也承认了同房立宁是同谋,可就是不说作案动机”。
“她甚至在周瑶问房立宁的位置和他们之间的联系方式时都据实回答了,可唯独在这一点上保持了沉默”。
“那王敬章的事情呢?”
李学武沉默了片刻,然后追问道:“她承认了吗?”
这是案子中最扑朔迷离的一环了,总不能是自杀的吧!
“没有”
韩雅婷摇了摇头,语气变得更加沉重,道:“她坚称,在她前往王敬章宿舍的时候,王敬章就已经中毒死亡”。
“她是按照房立宁的指示破坏了现场,然后假装疯癫逃跑的”
韩雅婷挺了挺后背,呼吸着秋日里的爽利空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这个案子的调查才刚刚开始,真相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和细致的侦查才能浮出水面。
“看来关键点在房立宁身上了,没想到还是个这么有心机的人”
李学武摇了摇头,听着韩雅婷的汇报,心中难免的生起一股悲凉。
黄诗雯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的底线,等待她的必然是严酷的责罚。
而这个案子背后的操纵者房立宁更是罪不可赦。
“周瑶一同黄诗雯确定了房立宁的位置便将审讯工作交给了我,她带队去执行抓捕了”
“就黄诗雯交代,房立宁并没有离开京城,甚至就在轧钢厂附近的一处仓库里”
“先前黄诗雯说她失忆,在河边走失等等都是说谎,她一直都在那”
韩雅婷解释道:“两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产生合作下毒的想法,这她没有说”。
“不要放弃黄诗雯这边”
李学武点头道:“继续做她的工作,必要的话,可以请她的父母、同学、老师等人来做工作”。
“不能等着所有嫌疑人到案后再突破,咱们办案,应该是追着案子跑,不是被案子推着走”
李学武站起身,看了一眼韩雅婷道:“这个案子的重要性我就不再强调了,更不给你们压力定期限”。
“但是,争取早日破案”
看着韩雅婷也站了起来,李学武顿了一下,还是说道:“涉案的几个人身份都比较特殊”。
“你也知道,华清跟咱们厂展开了深度合作,厂内活动的大学生多了,形势需要把控”
“我明白了,这个案子我们一定会尽快查清楚的!”
韩雅婷郑重地做出了保证,她知道,这个案子不仅关系到轧钢厂的声誉,更关系到无辜者的正义。
两人的对话被周围的绿树和花草包围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
轻风吹过,带来了几分凉爽,却吹不散两人心头的沉重。
虽然黄诗雯在保卫处短暂的实习期做的不够好,李学武也没对她有什么深入的了解。
但是,就像刚才韩雅婷感慨的那样,她们是大学生啊。
看周瑶的潜力就知道了,她们都是这个时代的宝,损失一个都是遗憾。
更何况是三个呢~
当时傅林芳同黄诗雯“跳槽”去了服务处,有人就问了,为啥保卫处的李处长没啥反应呢。
以往有人撩拨到李处长的虎须那都是被捶死的下场,唯独那一次。
为什么?
于德才当时给了议论纷纷的保卫处众人一个答案——李处长惜才。
这话听起来挺搞笑的,哪个领导不是口里喊着求贤若渴啊。
但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哪个。
机关单位里真就那么的珍惜年轻人的才华,保护他们茁壮成长?
不见得!
于德才给出的解释是,有大智慧者不在言而在德,李处长宁愿人才不为自己所用也不忍心伤害到她们。
有人背后说于主任在拍领导马屁,也有人说于主任说的有道理。
更有人说了,李处长没动手,正是一种做派,当领导的要体现出胸怀和大度。
尤其是两个将要毕业的小姑娘,即便是为难了,又能得着啥。
当然了,众说纷纭,李学武并没有下场解释过,闹过一阵也就消停了。
可有心人都在关注着,这件事的背后不是两个女大学生的事,而是王敬章在破坏规则。
李学武忍了两个女大学生,又何必忍了王敬章呢?
再反过来想就明白了,他正是因为要保护那两名女大学生,这才忍了王敬章的挑衅。
时到今日再回头,当初的猜测和怀疑,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
“呦!一大爷,您出去啊~”
“哎!我还想找你呢!”
易忠海在院门口遇着了从外面回来的傻柱,拦了一下问道:“昨儿的事怎么样了?”
“这我哪知道呿~”
傻柱撇了撇嘴角,随后故作神秘地低声道:“听说是抓住了”。
“抓住就抓住呗~”
易忠海上下打量了傻柱几眼,随后问道:“你没乱说话吧?”
“没有~不能~我……”
傻柱刚想说自己不是那混不吝的人,却在一大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嘿~昨儿也是巧了!正好赶上李学武在那,就说了那么几句”。
“不过我是真没说啥啊!”
傻柱又强调道:“您还不知道吧,这里面牵扯的事儿大了!”
“去!别胡说八道!”
易忠海对他倒是真心的,抬手打了他一下,示意了门里道:“关起门来过日子,少管别家闲事!”
“嚯~您终于明白了?!”
傻柱被一大爷说了也不恼,反倒逗了回去。
易忠海微笑着示意了门里道:“你大妈说要给小孩子做衣服呢,让我去买新线”。
“我去买我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