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北野扯了扯嘴皮子。
茗澜才算说话:“还以为你要讲什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原来不过勾心斗角而已。还有没更倒霉的?”
凌北野垂下眸,摇了摇头,想到自己母亲,问了问:“那紫青可还好用?”
他说的是顾念说教,送给茗澜的那把。
茗澜只含糊其辞:“嗯。”
“那是我母亲修华的。母妃让我刺杀皇兄,一切机缘都恰好,我偏偏下不去手,剑在离凌北萧胸前三寸位置停了。
母妃不得不自刎谢罪,我那个时候十四岁,便开始随性军队四处征战,父皇也死在那一年。师傅说我必须要打仗立功。
不然凭我和母妃犯下的罪过,皇兄轻而易举就能处置我们,必须要让天下人都看到我……我怕死,更怕悄无声息的死,不明不白的死。所以在军队里,比任何人都要认真,这辅王我一做就是十七年。”
凌北野的语调无悲无喜,好似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毕竟阅尽千帆,终能笑对。
茗澜莞尔:“东齐王还有怕的么?”
她仔细想想,他是有了。
茗澜知道,凌北野的童年不尽如人意,他有那么一个强势的母亲,被迫参与龙争虎斗的王位之争。
可他也挺过来了……
戏本子里,这个时候总写佳人才子互诉衷肠。
但是茗澜听了凌北野的故事,倒不想落泪……约摸着她就是个冷血动物。
只是她真心佩服他,一人便能走过自己的大半辈子。
“凌北野……”茗澜忽的开口,轻轻启了朱唇,便再无其他话可说。
她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 。凌北野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嗯。在。”
“我没有什么天生的悲惨童年,也没有被什么人太过分的折腾过。我只是好像天生适合做上位者一般,杀伐果决,眼睛一红,便是许多人命……
你说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连手都在抖,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得心应手,杀完之后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茗澜忽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有些害怕这样的自己。
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当杀手雇佣兵的时候,都是麻木的……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从什么地方来。
陆晏是桃山的余孽,背负了血海深仇,所以心狠手辣,凌北野从小便生活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面,所以越加强大,杀伐果决。
但是她……好像没有……
她只是天生绝情,天生冷血,天生无情无义。
茗澜双手颤抖起来,又想到了陆晏自刎,鲜血撒了满天,容君还亲眼撞见的消息。
她错了吗?
她不知道。
眼下情绪有些失控,凌北野要上前探看。
她忽的深呼吸了几口气,退避开来,胸口剧烈起伏,好似凌北野是什么洪水猛兽,不可触碰的禁忌一般。
凌北野见她退开,剧烈喘气的样子,心口不由得一阵绞痛。
过了这漫漫长夜,他们便是刀剑相向的敌人,他连宽慰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是的……你不是冷血动物……你只是在做你该做的事情……”
凌北野说着话,想要安慰茗澜,他不想她难过,可是他们的命理驶向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你不是冷血动物,你只是在做你该做的事情……
凌北野想起来,他在天香击杀了紫衣的时候,贾寻椿看自己的眼神。
他想起来,自己抓了一窝的贪官,把他们在菜市场门口斩杀的时候,他们家人看他的眼神。
他不是冷血,不是杀虐成性。
他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为什么,所有人都恨他……
他想起来,自己第一个妻子,花梨珑。那是他见过的世上最美好善良的女人,被活生生的刨开了腹,惨死在郊外。
难道他活该吗?他以为自己该恨妖怪,于是颁布了禁妖令,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他该是厌恶妖怪的,可是在发现自己最爱的女人和儿子全是妖怪后,他还是在失去他们的三年里夜夜孤枕难眠,一遍一遍追忆那些快乐的过去。
他还是在她去到南疆的时候,明知自己此去凶多吉少,还是捧着一腔孤勇追随而去。
那是他这辈子最为奋不顾身的一次,舍弃性命,名利,带着一腔孤勇,单枪匹马,飞蛾扑火。
世人恨他,世人也恨她。
他和她那么相似,却偏偏要背道而驰。
一辈子就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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