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之前他们下意识的以为陈审应该不会亲自下场,只会倾听他们之间的辩论来得出结果。
可谁也没想到,这苏有宗只是三言两语过后,场面完全已经成了两人的舞台,其他人都成了陪衬。
甚至要是段位低点,都已经第一时间听不明白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种情形上一次见,还是陈审和封天民两人在会议室时。
只是那时,两人一个是希望市市长,一个是北部战区的指挥长,身份尊贵异常,哪能是现在相比。
“陈市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哪能决定船只的方向呢”
“可我就想听听你到底会如何选择”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选呢?”
“我不信,况且就算你不选,也会有人逼着你选,水在流,船在动,只要不上岸哪能说停就停”
三言两语间,陈审的语气已经越来越高,面具后方的皮肤也跟着绷紧起来。
并且到现在,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已经彻底失态,没了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选择。
但那又如何。
他一点不在乎,他只在乎这么长时间以来,已经再没有一个人敢如此和他正面对话。
甚至敢以教训的口吻,在这里指指点点他。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眼前这男人,接下来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是选择和自己同一条路,未来成为同行扶持的战友。
还是选择和自己完全相反,仅仅是眼下,便成为“敌人”。
“陈市长,你不是自己也说了,水在流,船在动吗”
“你为什么会一直觉得是开船的人掌握航行的方向呢,难道不是水流在决定船只方向吗?”
“顺水而行,事半功倍,逆水而行,艰难险阻”
“船长,是船只的灵魂,每一次做出航向变动,都是为了避开航行过程中的危险”
“但这变动,绝不是水流意志的衍生,绝不是船只意志的拓展,如果妄图控制水流的方向,只会让船只倾覆的速度更快!”
同样的夜晚,同一片星空下,每个人的观念都有不同的表现方式。
贪恋荣华富贵的人,从来都不会理解那些愿意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为什么如此勇敢。
默默前行的苦行僧,从来也不会想通所谓的彼岸到底在何方,如何前行才能抵达。
面对陈审,苏摩从来都不想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下去,将其变成自己的附属人格。
但事实表明,不是每个人都会和他一般坚定且睿智,也不是每个人掉入旋涡都有爬出来的机会。
听完表述,陈审顿了顿,似乎对这个答桉并不满意。
但他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选择继续追问下去,反而是带着一丝颤抖转移了话题:“我下午听姜彪说,你的自在良坊好像要申请交易许可证,正好今晚我吃饱了不太乏,会在办公室里加会班,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来市长办公室找我办理”
“记得早点过来,可能...我十点就会下班?”
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时间。
陈审说完马上起身,一点也没停顿的便往舞台后方走去。
看着他突兀离开的背影,在座的十几人,包括陈凯都有些愣神。
他们努力的在记忆中搜寻,想要找到上次陈审如此失态,到底是什么时候。
可记忆告诉他们,这时间,已经很久。
久到所有人都难以想起一个具体的时间,具体的地点,甚至是具体的话。
“他怎么敢的?”
一直到陈审身影消失不见。
望着苏摩年轻的脸,陈凯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依旧在回味着苏摩最后一席话。
自从陈氏家族建立,人数越来越多,天元领地发展的也越来越大后。
面对陈审这个陈家的族长,希望市的市长,领地的代理领主。
众人感受到的压力就越大,根本不敢说出一些越界的话,生怕影响了这位领头者的思想。
但苏有宗不同。
他明明是小领地出来的普通人,为什么敢第一次见面,就狂妄到和一个排名前三十的领地领主正面交锋。
难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诸位吃好,我得先过去办理一下交易许可证,毕竟夏收期间工人的工资可全靠这东西呢”
将多余的白纸收好,只留下最后一张证书,苏摩站起身将其拿起,在所有人面前晃了晃,随后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跟着他晕乎乎站起,张敏明显还没回过神来,只呆呆的被苏摩半拉半拖带走。
全程行注目礼。
一直到苏摩两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视野中,桌上十几人这才解除沉默。
“你敢吗?”陈凯看向旁边陈正。
“我不敢,你敢吗?”陈正又看向旁边陈乐。
“我怎么敢,你敢吗?”陈乐也没停,继续将目光送向之前“桀骜不驯”的陈翼。
被所有人盯着,陈翼先是一愣,随后苦笑出声:“你们别看我,我就唱了几声黑脸怎么敢膨胀到和族长这么说话,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啊,你们敢吗?”
“敢?”
十几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你看我,看我你,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惧意。
这可不是领主人人都能坐,明年就能轮到我这里的时代。
灾难频繁的乱世之中,他们这些人只处理一个县,甚至是一个镇子的事务,便时常感到焦头烂额。
而要想处理一个领地,联通各个不同的地方,种族,甚至是各个思想流派。
其所要担负的压力,换个普通人上去,估计三四天下来要么就疯掉,要么就纯摆烂,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他是个挺有理想的家伙,就是野心好像有点大”
“是啊,他确实有点牛逼,我看陈凯之前说的没错,我们得换个态度对他”
“野心?都这世道了,不怕你有野心,就怕你没野心啊!”
“咋办,我现在有点慌,我刚刚好像把这苏有宗得罪狠了,他不会以后搞我吧?”
“怕啥,要是族长真的欣赏他,要想培养他,咱们登门道歉就行”
“道歉,我都三十有五的人了,给一个二十几的小伙子道歉?”
听闻其他人建议,陈翼挠了挠头,显得有些尴尬。
有的人期盼变数,时刻想等着变革快点到来。
但有的人又害怕变数,生怕现在的美好生活被打破。
在天元领地内,好巧不巧,陈氏家族正是最期待变数到来的那一批人。
此时,在想到这苏有宗未来竟还真可能有成为变数的可能时。
面对陈翼的尴尬。
一众人对视完,均是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其他桌的小辈不由投来目光。
“无趣,无趣,和这些小辈真是无趣,我要去观战”
“我也去,等等我”
“那还等什么,我可要看看能和族长这么说话的人,还会做出怎样的表现”
“...”
站起身,只用了三五秒。
十几位稳重的汉子抬腿就跑,还没等在场其他人反应过来,便人去楼空。
望着空下来的座位,陈氏家族其他小辈倒还好。
那些跟着过来参会的其他外来团体,此时却均有些沉默。
陈审的突然离开,陈家这些初代成员拔腿就跑,他们并不知道原因。
但他们却很清楚。
恐怕今晚过后,那桑田镇内小小的自在良坊,却是再也没人能按住上升的步伐!
只因。
苏有宗!
...